學達書庫 > 古龍 > 流星·蝴蝶·劍 | 上頁 下頁
九四


  一年不見,她居然反而像是年輕了些。

  律香川看著她發亮的眼睛,微笑道:「你又喝了酒?」

  高老大道:「你認為我喝了酒才敢來?」

  律香川道:「酒可以壯人的膽。」

  高老大道:「不喝酒我也會來,無論誰只要答應過我的,就一定要給我。」

  律香川道:「我答應過什麼?」

  高老大道:「你答應過我,只要老伯一死,就將快活林的地契給我。」

  律香川道:「你那麼想要這張地契?」

  高老大道:「當然,否則我怎麼肯用一棵活的搖錢樹來換?」

  律香川道:「你說得很坦白。」

  高老大道:「一向坦白。」

  律香川道:「但你跟別人說話時,好像並不是這樣子。」

  高老大道:「甚麼樣子?」

  律香川道:「別人都說你很會笑,笑得很甜。」

  高老大道:「我談生意的時候從來不笑。」

  律香川道:「你跟我只有生意可談?為什麼不能談談別的?」

  高老大道:「因為你本就是個生意人。」

  律香川道:「生意人也有很多種。」

  高老大道:「你就是只能談生意的那一種。」

  律香川道:「莫忘了地契還在我手裡。」

  高老大道:「我不怕你不給我。」

  律香川道:「你有把握?」

  高老大道:「若沒有把握,我就不會來了。」

  律香川道:「你不知道這裡是誰的地方?」

  高老大道:「本來是老伯的,現在是你的。」

  律香川道:「你不怕我殺了你?」

  高老大道:「你為何不試試看?」

  她一直斜倚在那裡,連姿態都沒有改變過。

  律香川瞪著她,她也瞪著律香川。

  兩個人的臉上連一點表情都沒有。

  馬車卻已在往前走,往老伯的花園裡走。

  律香川道:「你要跟我回去?」

  高老大道:「我已跟定了你了,不拿到那張地契,你走到那裡,我就跟到那裡。」

  律香川忽然笑了笑,道:「看來你真的一點也不怕我。」

  高老大道:「我若怕你,一開始就不會跟你談這生意。」

  律香川道:「這生意並沒有吃虧。」

  高老大道:「但也沒有佔便宜·佔便宜的是你。」她冷冷的接著道:「我犧牲了孟星魂,犧牲了鳳鳳,只不過換來一張地契,你呢?」

  律香川忽然大笑。

  高老大忍不住問道:「你笑什麼?」

  律香川道:「你等等就知道我笑的是什麼。」

  車馬已駛入花園,停下。

  律香川開車門走出去,道:「跟我來,我帶你去看樣東西。」

  他穿過菊花叢中的小徑,走向老伯的屋子。

  高老大跟著他。

  門上的鎖在曙色中閃著光,律香川開了鎖,穿過小廳,走入老伯的臥房,那張碑裂的木板床還是老樣子,桌上的燈卻已熄了。

  用不著燈光,甚至用不著回頭去看,他也可以想像出高老大面上的表情。

  過了很久,高老大才長長吸了口氣,道:「這是什麼意思?」

  律香川道:「這意思就是老伯並沒有死。」

  高老大道:「他——已經往地下道逃走了?」

  律香川點點頭。

  高老大道:「你沒有追?」

  律香川搖搖頭。

  高老大道:「為什麼不追?」

  律香川淡淡道:「因為我知道追不到。」

  高老大臉色變了。

  現在她才明白律香川剛才為什麼笑,老伯沒有死,她就沒有地契。

  她犧牲了孟星魂,犧牲了鳳鳳,卻連一張白紙都得不到。

  律香川慢慢的回過頭,凝視著她,忽然道:「老伯雖然走了,地契卻沒有走,你還有希望,只要你用一樣東西來換,還是可以將地契帶走。」

  高老大道:「你要我用什麼換?」

  律香川道:「你。」

  高老大深深吸了口氣:「你認為我值得?」

  律香川笑了笑,道:「你說過我是生意人,真正的生意人,真正的生意人從不做蝕本生意。」

  他眼睛在高老大身上移動,最後停留在她胸膛上。

  高老大突然笑了。

  律香川道:「你笑什麼?」

  高老大道:「笑你——你知不知道有人用兩斤豬肉就買到過我。」

  律香川道:「那沒關係,女人的價錢本來就隨時可以改變的!」

  高老大媚笑道:「不錯,無論誰若肯持地契給我,我都立刻就會陪他上床,可是你——」

  她忽然沉下臉,冷冷接道:「只有你不行,你就算將這裡所有的一切給我也不行!」

  律香川道:「為什麼?」

  高老大道:「因為你讓我覺得噁心。」

  律香川臉色忽然變了。

  很少有人看到他臉上變色,也很少有人令他臉上變色。

  高老大看著他,冷冷道:「我可以跟噁心的人談生意,卻絕不肯跟噁心的人睡覺。」

  律香川忽然衝過去,一把撕開了她的衣襟。

  他好像忽然變了個人。

  平日那冷靜沉著的律香川已不見了,怒火使他酒意上湧,他好像忽然變成了隻野獸。

  也許他本來就是野獸!

  高老大還是沒有動,還是冷冷的看著他,在曦微的晨光中,她的雪白胸膛,看來更覺柔軟豐滿。

  律香川眼睛裡已佈滿紅絲,忽然揮拳打在她柔軟的胸膛和小腹上。

  她倒下。

  他還是不停的打,就好像在打孫蝶時一樣,漸漸已分不清楚打的究竟是孫蝶?還是高老大?

  他打得瘋狂,但卻打得不重。

  高老大居然沒有閃避。

  開始時她咬緊牙,咬得很緊,然後汗珠漸漸流下,鼻翼漸漸翕張——忽然發出了一聲奇異的呻吟。

  她非但不閃避,並且扭動著身子去迎合。

  她的身子像變成了一條蛇。

  會纏人的蛇。

  ***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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