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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〇


  馮浩又道:「他們現在還在飯廳裡,庫房裡的棺材已只剩下五口。」

  律香川道:「用不著棺材。」

  馮浩道:「不用棺材怎麼埋葬?」

  律香川道:「火葬。」

  馮浩沉吟著,嘴角露出微笑,他終於明白了律香川的意思。

  只有火葬才完全不留痕跡。

  這件事最好完全沒有任何痕跡留下來,

  馮浩笑道:「我這就吩咐人去通知他們的家屬,就說他們是得急病死的。」

  律香川沉下臉道:「八個人同時得了急病?」

  馮浩垂下頭,道:「不是急病,是被『十二飛鵬幫』殺死的。」

  律香川這才點了點頭。

  馮浩囁嚅著,又道:「但老伯在的時候,對戰死的人家都有撫恤,每人一千兩。」

  律香川道:「現在規矩改了,每人兩千兩。」

  馮浩深深吸了口氣,道:「加了一倍?」

  律香川道:「錢不是你的,你用不著心疼。」

  馮浩垂首道:「是!」

  律香川道:「你想賺得多,就得花得多,只有會花錢的人,才能賺得到更多的錢,這道理你不明白?」

  他忽然發現這也是老伯說過的話,馮浩忽然發現他變了,變得更有威嚴,變得更像老伯。

  但馮浩知道他是永遠無法變成另一個老伯的。

  他也許會比老伯更冷靜,手段也許比老伯更冷酷,但老伯還有些地方,卻是他永遠學不會的。

  馮浩情不自禁,悄悄嘆了口氣。

  律香川忽然道:「你是不是後悔,後悔不該跟著我?」

  馮浩立刻陪笑道:「我怎麼會有這種意思——我只不過想到先走的那三批人,他們都是老伯的死黨。」

  律香川道:「你用不著擔心他們,我已在路上安排了人照顧他們,而且一定會照顧得很好。」

  馮浩遲疑著,又忍不住問道:「老伯是不是已經病了?」

  律香川道:「是風濕病,病得很重。」

  馮浩道:「是,我知道!」

  暫時不能讓外人知道老伯的死訊,這也是律香川計劃中的一部分。

  馮浩道:「我現在就去安排飯廳裡的屍身。」

  律香川打斷了他的話,道:「你不必去。」

  他臉色忽然變得很和緩,道:「這兩年來,你已為我做了很多事,出了很多力氣,我也應該讓你歇下來,好好的享受了。」

  馮浩陪笑道:「其實我以前做的那些事都輕鬆得很,並不吃力。」

  律香川道:「你殺林秀的時候也輕鬆得很?」

  馮浩面上的笑容忽然凝住,他忽然發現律香川看著他的時候,目光銳利如刀。

  律香川臉上又露出了微笑,道:「我知道她武功並不高,你殺她當然輕鬆得很。」

  馮浩垂下頭,吶吶道:「我本不敢下手的,可是你——」

  律香川淡淡道:「你用不著提醒我,我記得是我自己要你殺了她滅口的!」

  馮浩不敢再說話。

  律香川忽又沉下臉,一字字道:「但你強姦她,也是奉了我的命令麼?」

  馮浩臉色立刻變了,變得全無血色,應聲道:「我——我沒有——」

  律香川冷笑道:「沒有?你以為我不知道?」

  他笑得比老伯更可怕,慢慢的接著道:「你是男人,她是個不難看的女人,你做出這種事我並不怪你,但有件事卻不該做的。」

  馮浩道:「什——什麼事?」

  律香川道:「你不該將她的屍身隨便一埋就算了,既然做出這種事,就不該留下痕跡,犯了這種錯誤,才真的不可原諒。」

  馮浩突然躍起,想逃。但他身子剛掠起兩尺就跌下,雙手掩住小腹,痛得在地上亂滾。

  他並沒有看到律香川是怎麼出手的?甚至連暗器的光都沒有看到,他只覺小腹下一陣刺痛,就好像被毒蠍子刺了一下。

  這種痛苦沒有人能忍受。他現在才知道自己犯了個致命的錯誤!

  他本不該信任律香川。

  一個人若連自己的妻子都能忍心殺死,還有什麼事做不出的?

  律香川看著他在地上翻滾掙扎,看著他慢慢的死,目光忽然變得很平靜。

  「每一個人憤怒緊張時,都有他自己發洩的法子。」

  ***

  能令別人看不到的暗器,才是最可怕的暗器。

  能令別人看不出他真面的人,才是最可怕的人。

  夜已深。

  老伯的花園十餘里外,有個小小的酒鋪。

  如此深夜,酒鋪當然早已打烊,但路上卻忽然有一騎快馬奔來。

  馬上人騎術精絕,要馬狂奔,馬就狂奔,要馬停下,馬就停下。他指揮馬的四條腿,就好像指揮自己的腿一樣。

  馬在酒鋪門外停下時,人已下馬。

  人下馬時,酒鋪的門就開了。

  從門裡照出來的燈光,照上了他的臉。

  一張蒼白的臉,非常清秀,非常安詳,甚至顯得柔弱了些。

  但他的一隻眼睛卻出奇的堅決而冷酷,和這張臉完全不襯,看來簡直就像是另一人的眼睛——律香川。

  如此深夜,他為什麼忽然到這種地方來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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