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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九


  他並不是沒有提防老伯會從床上逃走。

  直到老伯中了暗器之後,他也沒有鬆弛,一直都在密切注意著老伯的行動。

  老伯根本沒有動!

  床上既沒有機關,老伯也沒有任何動作,他怎麼可能逃走呢?

  律香川想不通。

  他不但驚惶,而且憤怒;憤怒得全身發抖。

  他憤怒的不是別人,而是自己。

  他恨自己為什麼會讓這種事發生,為什麼會如此愚蠢疏忽。

  床上的薄被也不見了,本板很厚,很結實,就跟這間屋子的門一樣。

  律香川也曾將這種木料仔細研究過,而且曾經在暗中找來很多這種門板的木料,做成和這屋子相同的門,自己也偷偷的練習過很多次,直到他確定自己可以一舉破門而入時才罷手。

  甚至在此看來,這張床,還是很普通的一張床。

  他還是找不出任何機關。

  但老伯明明已逃走了。

  律香川雙拳緊握,突然出手。

  「砰」床上的本板也和門一樣,被他一舉打得片片碎裂。

  他終於發覺了床下的秘道。

  他幾乎立刻就要跳下去。

  但他雖然緊張驚怒,卻還是沒有失去理智,行動之前還是很謹慎小心,沒有將情況觀察清楚之前,絕不出手。

  他已疏忽了一次,絕不能再有一次。

  地道下黑漆漆的,伸手不見五指。

  律香川甚麼都看不到,卻聽到了一種很奇怪的聲音。

  是流水聲。

  老伯寢室的地下,竟有條秘密的河流。

  律香川移過燈火,才看出這條河流很窄,窄而彎曲,卻看不出水有多深,也不知通向那裡。

  兩旁是堅固的石壁,左邊的石壁上,有個巨大的鐵環,掛著很粗的鐵鍊,石壁上長著青苔,鐵環也已生鏽,顯見老伯在建造這屋子之前,就已先掘好了這河流。

  河上既沒有船,也沒有人。

  但律香川卻已知道,這下面本來一定有條船,船上一定有人,

  不但有人,且終年都有人,時時刻刻都有人。

  這人隨時隨刻都在守候著,等待著老伯的消息。

  他們之間當然有種極特別,極秘密的方法來通消息。

  老伯也許永遠都沒有消息,也許永遠都用不著這條秘路和這個人。但是他必須要有準備,以防萬一,

  「每個人都一定要為自己準備好一條最後的退路,你也許永遠都不會走到那一步,但你必須要先有準備。」

  「因為你永遠不知道自己甚麼時候才會走到那一步,那種情況就像是抽筋,隨時隨刻都會來的,讓你根本沒有防備的機會。」

  律香川不由自主又想起了老伯的話。他緊咬著牙,牙齦已在流血。

  ▼第十六章

  律香川恨自己為什麼總是不能脫離老伯,他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一棵樹上的藤蘿,雖然長得很高,長得很快,但卻總是要依纏著這裸樹,總是要活在這棵樹的陰影中。

  老伯就是這棵樹。

  這張床的確沒有機關,機關在床底下。

  床底下守候著的人,一得到老伯的消息,立刻發動機關。

  於是,床上的木板立刻就會像門一樣向下開展,老伯立刻就會從床上落下去,直接落在下面的船上。

  船立刻就划走,用最快的速度划走。

  划船的人必定早已對這彎曲複雜的河路非常熟悉,何況,在水上,除了魚之外,還有什麼能比船更快的。

  律香川知道現在無論誰都休想再能追得上那條船,他當然不會做這種愚蠢的事。

  做了沒有用的事,就是愚蠢的事。

  律香川慢慢的轉過身,將手裡拿著的燈放回桌上,慢慢的走出去。

  外面就是老伯私人會客的小廳。

  他走出去,輕輕關上門,關緊、鎖住。

  他不希望再有別人走進這屋子來。

  今天在這裡發生的事,最好永遠沒有別人知道。

  夜並不深,但花園裡已很靜。

  律香川走出來,站在一叢菊花前,深深的吸了一口氣。

  風中帶著菊花的香氣,彷彿總是有種能令人靜下來的神奇魔力。

  「現在我應該怎麼做呢?」

  現在律香川只希望一件事。

  「七星針的毒性發作得雖慢,但卻絕無解,無論誰中了七星針,就只有等死。」

  律香川只希望老伯這句話也像其他那些同樣正確。

  小徑上傳來腳步聲,走得很快,很匆忙。

  律香川回過頭看,就看到馮浩。

  黑夜中也看不出馮浩的面色,只看出他一雙眸子裡充滿了緊張興奮之意。

  律香川面上卻全無表情,淡淡道:「你已安排他們吃過飯了麼?」

  馮浩點點頭。

  他喉結上下滑動著,嘴裡又乾又苦,過了很久,長長吐出口氣,才能說得出來,但聲音還是嘶啞乾濕。

  他勉強笑著道:「他們吃得很香,好像早已知道那是他們最後的一頓飯。」

  「他們」就是老伯最後留下來,準備做他貼身護衛的八個人。

  能做老伯護衛的人,平時做事當然也極謹慎小心。

  但他們卻想不到在這裡吃的酒菜中會有毒,死也想不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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