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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五


  一張簡單的紙片,上面寫著:

  「林秀,杭州人,獨女。
  父:林中煙,有弟一人,林中鶴。少林南宗門下,精拳術。嗜賭,有妾。
  母:李綺,已故。」

  陸漫天慢慢的將紙片交回老伯,看著老伯將它插回書箱。

  這樣的書箱也不知有多少個,陸漫天總覺得,只要是活著的人,老伯這裡就有他的記錄。

  然後老伯又取出張紙片:

  「林中鶴,父母俱故,有兄一人,林中煙。少林南宗門下,嗜賭,負債累累多達白銀三十萬兩,兩年前突然全部還清,替他還債的是『十二飛鵬幫』金鵬壇主。」

  陸漫天手裡拿著紙片,覺得指尖逐漸發冷,就好像在拿著一塊冰,老伯正凝視著他,等著他發表意見。

  陸漫天乾咳兩聲,道:「你認為她才是真正的奸細?」

  老伯道:「用鴿子來傳遞機密,比用鴿子來下酒好。」

  陸漫天道:「律香川是否知情?」

  老伯沒有立刻回答,沉默了很久,才緩緩道:「他若也參與其事,就不會讓林秀洩露口風了,狡獪貪心的女人,並不一定聰明。」

  陸漫天嘆了口氣,道:「這麼樣說來,我們倒冤枉了他。」

  老伯也嘆了口氣,道:「我從不知道他竟如此信任女人。」

  陸漫天道:「幸好他還能對付方鐵鵬。」

  老伯道:「不幸的是除了方鐵鵬外,必定還有很多人在大方客棧等他,萬鵬王也許早已安排好了香餌,等著我送律香川去上鉤。」

  陸漫天臉色變了變,突然長身而起,道:「我趕去,我們不能讓他死。」

  老伯道:「這一次我自己去。」

  陸漫天變色,失聲道:「你自己去?你怎麼能親身涉險?」

  老伯道:「每個人都能,我為什麼不能?」

  陸漫天道:「但萬鵬王布下這圈套,要對付的人也許並不是律香川,而是你。」

  老伯道:「那麼就讓他們來對付我,我正想要他們看看,孫玉伯是不好對付的!」

  林秀身子貼在馬鞍上,她的人似已與馬化為一體。

  這是馬房中最快的三匹馬其中之一。林秀五六歲時已開始騎馬,那時她父親和叔叔輸得還不太厲害,開始的時候,他們甚至還贏過一陣子,所以林秀還可以活得很好。

  但以後就不對了,賭博就像是個無底的泥沼,你只要一陷下去,就永遠無法自拔。

  到後來他們馬房中已不再有馬,孩子臉上也不再有笑容。

  他們所有的已只剩下債務,越來越多的債,壓得她父親背都駝了,但駝背並不影響賭博,反而更適合推牌九,擲骰子。為了一份豐厚的聘禮,林秀就嫁給了律香川。

  她從沒有後悔過這件事。

  律香川不但是最好的丈夫,也是最好的朋友,最溫柔的情人。

  他對她的柔情蜜意,使她覺得自己永生也無法報答。

  衣袖漸漸潮濕。

  她眼淚流下,流在衣袖上。因為她心中忽然有陣恐懼。無法形容的恐懼,彷彿已感覺到某種禍事降臨,就在這時,馬忽然倒下。

  無緣無故的倒下,好像有柄無形的鐵鎚突然自空中擊下。

  林秀從馬鞍上仆了出去,仆倒在地上,一陣暈眩震盪後,她就感覺到嘴角的鹹味,帶著一絲腥甜的鹹味。

  這就是血的滋味。

  她掙扎著爬起,立刻忍不住失聲驚呼。

  她偷的是匹白馬,但現在馬身已烏黑,從馬嘴織流出的血也是烏黑的,身上卻看不到傷痕。毒早已下了,只不過到現在才發作。

  是誰下的毒?為什麼要毒死這匹馬?難道這一切早已在別人預算之中?有人早已算準了她要騎這匹馬出奔?

  林秀全身冰冷,轉身狂奔,剛奔出幾步,就撞在一個人身上。

  這人的身子硬如鐵鑄,她倒下。

  她倒下後才看這個人,看清了這人臉上那種惡毒的獰笑。

  馮浩在她心目中一向是最誠懇的朋友,最忠誠的部下,她永遠想不到馮浩也會笑得如此可怕。

  現在她已明白,這一切都是個圈套,也已明白是誰下手毒死那匹馬的,但她還是不明白馮浩為什麼要設計這圈套來害她。

  也許女人大多天生就是優秀的戲子,等她站起來時候,臉上已看不出絲毫驚懼憤怒之色,反而露出了欣慰的笑意,道:「看來我運氣不錯,想不到竟會在這裡遇見你!」

  馮浩凝視著她,慢慢的搖了搖頭,道:「你運氣並不好。」

  林秀嘆了口氣,道:「我的確不該選上這匹馬的。」

  馮浩道:「但那時馬房中只有這匹馬是配好馬鞍的,是不是?」

  林秀嘆道:「那時我還認為自己運氣很好,我知道這是匹快馬。」

  她目光轉向停在道旁的那匹無鞍馬,又道:「你騎來的也是匹快馬?」

  馮浩道:「只有快馬才能追得上快馬。」

  林秀臉上故意露出驚訝之色,道:「你是特地來追我的?」

  馮浩點點頭。

  林秀道:「為什麼?」

  馮浩道:「老伯要你回去。」

  林秀笑了笑,道:「我本來很快就會回去的,這兩天我心裡很悶,所以想騎馬出來兜兜風,你知道我一向很喜歡騎馬。」

  她拍了拍身上的塵土,又道:「我們怎麼回去呢?兩人同坐一匹馬?」

  馮浩道:「看來只有如此。」

  林秀慢慢的走過去,用眼角瞟著他,帶著笑道:「我以前倒常跟香川騎一匹馬,但卻沒有跟別人騎馬,你難道不怕香川知道會不高興?」

  她忽然從馮浩身旁衝過去道:「我看還是讓我先騎馬回去,你再隨後趕來吧。」

  這句話還未說完,她已掠上馬背,準備反手打馬。

  她的手突然被抓住。

  她的人立刻被從馬背上拉下,重重的跌在地上。

  馮浩的出手也遠比她想像中快得多。

  林秀出聲驚呼,道:「你——你怎麼敢對我如此無禮?」

  馮浩冷冷地望著她道:「我只是不想再做戲了。」

  林秀道:「做戲?做什麼戲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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