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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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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小鳳握緊了雙拳。 每個男人都有權追回自己私奔的妻子,他對飛天玉虎本沒有懷恨過,知道丁香姨被人抓了回去,他心裡最多也只不過有點酸酸的惆悵而已。 但是現在情況卻不同了。 誰也沒有權力這麼傷害別人,他痛恨暴力,就正如農家痛恨蝗蟲一樣。 等他再張開眼時,才發現丁香姨也在看著他,看了很久。 她的眼睛裡沒有憤怒,只有悲傷,忽然輕輕說出了兩個字:「快走!」 本是她要他來的,為什麼又一見面就要他走?是不願讓他看見自己這種狼狽的樣子?還是生怕飛天玉虎會突然出現? 也許那短箋本就是飛天玉虎逼著她寫的,也許這本就是個陷阱。 陸小鳳輕輕的放下棉被,搬了張椅子過來,坐在她床頭,雖然連一個字都沒有說,卻已無異給了她一個簡單而明確的答覆:「我不走。」 無論她是為什麼要他走,他都已決心要留下來,陪著她。 因為他知道現在一定是她最需要別人陪伴的時候,在他寂寞時,她豈非也同樣陪伴過他? 陸小鳳絕不是那種心胸狹窄的人,別人縱然有對不起他的地方,他很快就會忘記。 他一向只記得別人的好處。 丁香姨當然也明白他的意思,眼睛裡除了悲傷外,又多了種說不出的感激。 「現在你一定已知道我的事了。」她說話的聲音很低,彷彿生怕被人聽見:「那三十萬兩金子,我當然沒法子帶在身上,為了要逼我把金子交出來,他就把我折磨成這樣子。」 ——現在你當然已把金子還給了他,可是你為什麼一定要等他這樣折磨過你之後,才肯交出來?那本是他的,你本就應該還給他。 陸小鳳閉著嘴,並沒有說出這些話,他實在不忍再刺傷她。 風在窗外吹,落葉一片片打在窗戶上,就像是一隻疲倦的手,撥弄著枯澀的琴弦,雖然有聲音,卻比無聲更沉悶。 現在應該說什麼?安慰已是多餘的,因為無論什麼樣的安慰,都已安慰不了她。 沉悶了很久,她忽又問道:「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偷那三十萬兩金子?」 陸小鳳搖搖頭,他只有裝作不知道。 丁香姨的解釋卻令他覺得很意外:「我也是為了那羅剎牌。」 這理由並不好,所以也不像是說謊。 丁香姨道:「我知道李霞帶走了羅剎牌,也知道她已回到了老屋!」 陸小鳳道:「老屋?」 丁香姨道:「老屋就是拉哈蘇,『拉哈蘇』是當地的土語,意思就是老屋。」 陸小鳳道:「你認得李霞?」 丁香姨點點頭,臉上忽然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,遲疑了很久才輕輕歎道:「她本來就是我的後母。」 這回答令陸小鳳覺得更意外,她又解釋道:「李霞還沒有嫁給藍鬍子的時候,本來就是跟著我父親的!」 陸小鳳道:「你父親?——」 丁香姨道:「現在他已經去世了,我跟李霞,倒一直都保持著聯繫。」 李霞是她後母,方玉香卻是她表姐,她表姐居然搶了她後母的丈夫,她的丈夫卻是她表姐介紹的。 陸小鳳忽然發現她們三個人之間的關係,實在複雜得很,就算她已說出來,他還是弄不清楚。 丁香姨看出了他的想法,淒然道:「女人是弱者,有很多女人的遭遇都很不幸,往往會被逼著做出一些她們本來不願做的事,男人非但一點都不瞭解,而且還會看不起她們。」 陸小鳳歎了口氣,道:「我——我瞭解。」 丁香姨道:「這次李霞的做法雖然很不對,可是我同情她。」 ——她偷了她丈夫的羅剎牌,你偷了你丈夫的黃金,你們的做法本來就一樣,你當然同情她。 這些話陸小鳳當然也沒有說出來,丁香姨卻又看了出來。 「我說她不對,並不是因為她偷了羅剎牌。」她第一次露出悲憤:「一個女人若是被丈夫遺棄,無論用什麼手段報復都是應該的!」 這是女人的想法,大多數女人都會有這種想法。 丁香姨是女人。 所以陸小鳳只有表示同意。 丁香姨道:「我說她做的不對,只因為她本不該答應把羅剎牌賣給賈樂山的!」 陸小鳳動容道:「江南賈樂山?」 他知道這個人。 賈樂山是江南著名的豪富,也是當地著名的善士,只有極少數幾個人才知道,他昔年本是個橫行四海的大海盜,連東洋的倭寇都有一半直接受他統轄。 倭寇一向殘暴凶狠,悍不畏死,而且生性反覆無常,賈樂山卻能把他們制得服服貼貼,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他是個多麼厲害的人了。 丁香姨道:「我知道李霞已經和賈樂山派到中原來的密使談判過了,連價錢都已談好了,約好了在『拉哈蘇』見面,一手交錢,一手交貨。」 陸小鳳道:「他們既然是在中原談判的,為什麼要約在那邊疆的小鎮上見面?」 丁香姨道:「這也是李霞的條件之廠,她知道賈樂山一向心狠手辣,生怕被他吃了,所以才一定堅持要在拉哈蘇交貨。」 陸小鳳道:「為什麼?」 丁香姨道:「因為那裡是我父親的老家,她也在那裡住了十年,那裡的人頭地面,她都很熟悉,在那裡就連賈樂山也不敢對她怎樣的。」 陸小鳳道:「這麼樣看來,她一定是個非常精明厲害的女人。」 丁香姨歎息著,道:「她不能不精明一點,因為她實在上過男人不少當。」 陸小鳳道:「但是她卻將這秘密告訴了你!」 丁香姨道:「因為她拿到了羅剎牌之後,第一個來找的就是我。」 陸小鳳道:「哦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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