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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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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小鳳苦笑道:「我以前是的,所以我能活到現在,實在不容易。」 方玉香也歎了口氣,道:「你一定要我說實話,我就說,我到這裡來,本來是為了要跟你談一件交易。」 陸小鳳道:「什麼交易?」 方玉香道:「用我的人,換你的羅剎牌,我先把人交給你,你找到羅剎牌,也得交給我。」她笑了笑,又道:「我是藍鬍子的老婆,你把羅剎牌交給我,也算是交了差,所以你一點也不吃虧。」 陸小鳳道:「我若找不到呢?」 方玉香道:「那也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,我絕不怪你。」 她的聲音更嬌媚、更動人:「夜已經這麼深了,外面的風又這麼大,反正我也不敢出去!」 陸小鳳又歎了口氣,道:「我也曾說過,我絕不會把你趕出去,但是,我至少還可以把我自己趕出去。」 他居然真的站起來,頭也不回的走出了門,只聽「嘩啦啦」一聲響,那張又寬又大,又結實的木板床,竟忽然塌了下來。 陸小鳳笑了。 聽見方玉香的大罵聲,他笑得更愉快:「你不讓我好好睡覺,我也不會讓你好好睡的!」 他不是聖人,也不是君子。 幸好他是陸小鳳,獨一無二的陸小鳳。 有誰能想得到這一夜他睡在哪裡? 他是睡在屋頂上的,所以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,他的人幾乎已被風吹乾了,吹成了一隻風雞。 ——看來一個人有時候還是應該自作多情些,日子也會好過些。 他歎息著,費了好大力氣,才把手腳活動開,幸好方玉香已走了——誰也沒法子能在一張已被壓得七零八碎的床上睡一夜。 誰也不會想到要到屋頂上去找他出氣,所以這口冤氣只有出在他的衣服上。 他想多穿件衣服時,才發現所有的衣服都被撕得七零八碎,唯一完整的一件長衫上,也被人用丁香姨留下的胭脂寫了幾行字:「陸小鳳,你的膽子簡直比小雞還小,你為什麼不改個名字,叫陸小雞?」 陸小鳳笑了。 「我就算是雞,也絕不是小雞。」他摸了摸自己已被吹乾了的臉:「我至少也應該是隻風雞。」 風雞的滋味很不錯。 除了風雞外,還有一碟臘肉、一碟炒蛋、一碟用上好醬油泡成的鹹黃瓜。 陸小鳳足足喝了四大碗又香又熱的粳米粥,才肯放下筷子。 現在他的身上雖然還有點疼,心裡卻愉快極了。 只可惜他的愉快總是不太長久。 他正想再裝第五碗粥的時候,外面忽然有個人送了封信來。 信紙很考究,字也寫得很秀氣:「那騷狐狸子走了沒有?我不敢找你,你敢不敢來找我?不敢來的是龜孫子。」 送信的人,陸小鳳認得是店裡的夥計,看這封信的口氣,陸小鳳當然也看得出是丁香姨的口氣。 ——她難道還沒有死? 「這封信是誰叫你送來的?」 「是位丁姑娘,就是昨天跟客官你一起來的那位丁姑娘。」 ——她居然真的還沒有死? 陸小鳳好像已把身子的疼全都忘記得乾乾淨淨,就像是個忽然聽見譚叫天在外面唱戲的戲迷一樣,忽然跳了起來:「她的人在哪裡?你快帶我去,不去的是龜孫子的孫子。」 門是虛掩著的。 推開門,就可以嗅到一陣陣比桂花還香的香氣。 屋子裡沒有桂花,卻有個人,人躺在床上。 陸小鳳並不是第一次嗅到這種香氣,這正是丁香姨身上的香氣。 丁香姨的確很香。 躺在床上的人,也正是這個很香的人! 陽光照在窗戶上,屋子裡幽雅而安靜,充滿了一種令人從心裡覺得喜悅的溫暖。 她躺在一張寬大柔軟的床上,蓋著條繡著戲水鴛鴦的棉被。 鮮紅的被面,翠綠的鴛鴦,她的臉色嫣紅,頭髮漆黑光亮,顯見是剛剛特意修飾過的。 女為悅己者容,她正在等著。 陸小鳳心裡忽然又有了那種溫暖的感覺,卻故意板著臉,道:「你找我來幹什麼?是不是想把那五萬兩銀子還給我?」 丁香姨也故意閉著眼睛,不理他! 陸小鳳冷笑道:「一個人若是有了三十萬兩黃金,還要五萬兩銀子幹什麼?」 丁香姨還是不理他,可是緊閉著的眼睛,卻忽然有兩行淚珠流下。 晶瑩的淚珠,慢慢的流過她嫣紅的面頰,看來就像是玫瑰花瓣上的露珠。 陸小鳳的心又軟了,慢慢的走過去,正想說幾句比較溫柔的話。 他沒有說出來,因為他忽然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——丁香姨的人看來竟像是變得短了些,棉被的下半截竟像是空的。 為什麼? 陸小鳳連想都不敢想,一把掀起了這張上面繡著戲水鴛鴦的棉被,然後他整個人都像是忽然沉入了冷水裡,全身上下都已冰冷。 丁香姨還是那麼香,那麼美,胸膛還是那麼豐滿柔軟,腰肢還是那麼柔弱纖細,可是,她的一雙手、一雙腳卻已不見了! 陽光依舊照在窗戶上,可是這溫暖明亮的陽光,卻已變得比尖針還刺眼。 陸小鳳閉上了眼睛,彷彿立刻就看到了一張尖銳瘦小的臉,一雙貓頭鷹般的眼睛裡,充滿了惡毒和怨恨,正獰笑著對丁香姨道:「我砍斷你一雙手,看你還敢不敢偷我的黃金,我砍斷你一雙腳,看你還能跑到哪裡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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