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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五


  那兩名漢子應命往前一躍,借著繩索的力量盪離危崖,雙手抓住繩索,迅速向谷底攀落。

  他們身方落地,便叫吳非士及玉燕子一人一掌擊中胸口,分別發出兩聲驚心動魄的慘叫,屍橫當場。

  崖上諸人都已瞧到他們兩人毫無抵抗便遭擊斃的一幕,那十數名漢子眼看同伴慘死,不覺生出感應,齊然露出驚駭之色。

  鷹王厲叫道:「下去!下去!」

  他一連呼叫了數聲,卻沒有後繼者攀繩落谷,那十餘名漢子生似陡然清醒過來,再無人肯下去白白送死。

  花和尚冷笑道:「你的手下不肯聽命,只有難為施主親自下谷去對付他們了。」

  鷹王咆哮不止,一對凶睛骨碌碌地四下轉動,圍繞在四下的人悉數沉寂下來,畏懼地望著他,但卻沒有一人移動足步,鷹王叫囂了一陣子,狂態陡然收斂,揮起一掌劈在身邊一名高大的漢子身上,那漢子應掌而倒,登時氣絕斃命。

  其餘諸人驚恐之色畢露,呼嘯一聲,紛紛作鳥獸逃散,但他們猶未來得及逃出尋丈之外,倏見破空人影一閃,一股無形真力自側方遙撞過來,一霎之間,方圓丈許內盡是鏟影。

  那十數名漢子但覺晶瞳一花,腦袋已吃兵器掃中,血花四下飛濺,死狀之慘,人寰罕見。

  死谷鷹王愣愣立在當地,回首一望,只見五步外花和尚有如淵停嶽峙般地佇立著,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隻方便鏟,鏟上沾滿鮮紅的血漬。

  死谷鷹王望著那刺眼的斑斑血漬,長吸一口氣,道:「你——你竟在瞬息之間,幹掉了咱鷹王十七個手下?……」

  花和尚淡淡道:「這干人臨陣退即,罪無可綰,洒家不過代施主執法罷了,罪過,罪過。」

  他若無其事地說著,舉步跨過地上橫陳的屍身,緩緩走到死谷鷹王面前,一字一語說道:「時候不早,施主也該下手了。」

  鷹王陰森森地哼一聲,道:「咱老鷹屬下雖有抗命的意圖,也不用你越俎代庖,待咱收拾了那三人後,這筆賬還是要算一算的。」

  花和尚冷靜地如同鐵石,道:「施主若有意賜教,洒家自當奉陪。」

  鷹王縱聲狂笑,朝谷下大叫道:「谷中諸人聽著,汝等已被困死,還是自行了斷吧,否則待咱家落谷後,可沒這麼便宜了!」

  狂笑聲中,一手抓住繩索末端,迅速緣繩攀猱而下,那花和尚眼看鷹王的頭顱在崖邊消失不見,臉上突然浮起一種難以言喻的古怪笑容。

  這刻谷底的三人都隱約聽到上頭雜亂的聲響,最後聽見死谷鷹王運足中氣的恫嚇聲音,不覺仰首上望,但見一條人影正沿著崖壁緣繩而下,速度甚是驚人,轉瞬已降下了十丈許。

  玉燕子脫口道:「那是死谷鷹王,他終於親自下來啦!」

  吳非士道:「這樣正足以顯示出他已力竭智窮,不得不親自在駕落谷對付敵人,咱們以逸待勞,已操必勝之券,這怪物便交由姑娘打發處理吧,不過你可不能一下子把他殺死……」

  玉燕子道:「我下手自有分寸,可慮的是那鷹王武功厲害,比起他的手下來,又不可同日而語,如若我無法在他落地的一剎那將他制服,到時動起手來我勢將被迫施展家傳殺手,如此一來,就得前功盡棄了。」

  吳非士沉吟道:「咱們定必要從鷹王口中問出他無故襲殺燕宮宮女的內情,或者可從而探出宮中內奸是誰,是以萬萬不能魯莽行動,以致功虧一簣——」

  他目光掠過盤膝而坐的司馬遷武,沉聲道:「小夥子,你武功不弱,由你來牽制鷹王如何?老夫與這位姑娘一旁相機把他制服……」

  司馬遷武苦笑道:「小可極願效勞,可惜卻力有不逮。」

  玉燕子詫道:「你怎麼啦?可是那兒不舒服?」

  說時美目流轉,上上下下打量著司馬遷武,關懷之情,畢露無遺。

  司馬遷武眼望她那柔和親切的目光,不覺想起方才她在鷹爪下捨命相救,但覺胸口一熱,一時竟說不出話來。

  忽然,他想起一事,便有如被冷水澆頭,立即清醒過來,默默對自己呼道:「司馬遷武啊,司馬遷武,你糊塗至此,眼下這位姑娘身分何等高貴,她只是對你略表關切,你就想到那裏去了?何況白石山莊還有一位多情善感的沈浣青正望門等你,你若再纏繞情絲,將來又如何面對沈姑娘?……」

  他心潮澎湃不定,耳聞玉燕子溫柔的聲音道:「你,你可是受了內傷?」

  司馬遷武定一定神,道:「區區在入谷之前便已中毒,適才與群鷹搏鬥,妄動真力,毒素突然發作,有虧姑娘及時搭救,目下毒素已然蔓延全身,再提不起絲毫力氣,只怕將成癱瘓,難以行動了——」

  玉燕子默然半晌,似在考慮一件重大之事,有頃始款款移步上前,自囊袋中摸出一件物事,道:「你且把口張開……」

  司馬遷武一愕,見玉燕子正含著神秘的微笑瞅著他,卻猜不出有何用意,只有依言張口。

  玉燕子那雪白的纖手遞到司馬遷武面前,將一物塞入他口中,司馬遷武下意識用口一咬,倏覺一陣沁鼻清香,順著喉頭流下。

  玉燕子道:「快咽下運功!」

  司馬遷武依言吞咽,倏覺腦際昏沌,全身燠熱難當,丹田一股真氣上沖泥丸,直欲暴湧而出,當下忙運氣作起吐納功夫來。

  吳非士衝口道:「好姑娘,你竟讓他服了那靈藥麼?」

  玉燕子道:「你已經瞧見了,何必多此一問?」

  吳非士道:「那少林小檀丹乃武林至寶,即便在燕宮也只存有十數枚而已,此番姑娘離宮前,東后慎重交與你二枚,以備萬一之用,你卻一次讓這小夥子服了,將來姑娘有事時怎麼辦?」

  玉燕子道:「將來的事,將來再說吧,反正眼下我還用不著這丹丸,而此人身中巨毒,眼看便有喪生之虞,我們難道見死不救麼?」

  吳非士啞口無語,他閱歷已多,何嘗不知對方心事,卻是不便再多說。

  司馬遷武運功已畢,長身而起,沖著玉燕子一揖到地,道:「大丈夫受人滴水之恩,便當湧泉以報,姑娘兩次相救,不啻再造,異日——異日……」

  口齒吶吶,再也說不下去,玉燕子微慍打斷道:「得了,我救你難不成還指望你報答麼?……你可是故意拿這話來惹……惹我動氣?」

  司馬遷武惶恐無語,吳非士哈哈一笑,道:「小夥子,你是因禍得福了,那少林小檀丹非特是療毒聖品,而且能助長功力,你一口氣服下了兩枚,可省卻十年的苦修,稱得上受惠無窮了。」

  司馬遷武更加武惶然,正待回答,旁側的玉燕子忽然拉了他衣袖一把,道:「你快準備出手,鷹王下降的速度好快,離谷底只有二十來丈了——」

  司馬遷武下意識定睛望去,只見鷹王正以驚人的速度緣繩攀揉而下,口中不時發出凶厲可怖的狂笑。

  笑聲在死谷中回震,屬引不絕,震得諸人耳膜嗡嗡作響。

  驀然間鷹王笑聲一斂,緊接著發出一陣慘厲無比的呼聲,龐大的身軀有如斷了線的紙鳶,向絕谷墜落——

  玉燕子脫口道:「那老怪物失足墜下來了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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