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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四


  眾人呼地立起身子,運足眼力望去,只見遠處道上煙塵滾滾,依稀一輛灰篷馬車疾馳而至。

  瞬息間,那輛篷車已來到近前,任黑逵嘴唇一呶,胡二當家及羅三當家連袂奔出石亭,攔住去路。

  那坐在車臺上的趕車人勒韁駐馬,神色雖變但沒有發作,敢情胡、羅二人都哈腰躬身,執禮頗為恭謹。

  羅三當家道:「請貴上恕過攔路停車之罪,咱等聞知聖女芳駕路經安峪,特在此等候瞻視聖女,萬望俯允……」那趕車人截過話頭道:「鄙上有要事在身,須於明夜前趕路出關,尊駕之請求,歉難應允。」

  亭上諸人齊然舉步上前,那任黑逵道:「然則你竟能代替貴上作主麼?」

  趕車人道:「先時鄙上已有吩咐下來,若遇上……」

  話未說完,忽然車內傳出一道銀鈴似的女音:「馬錚可以將簾布掀開了,他們既是乘興遠道而來,豈可讓人失望而返。」

  聲音甚為輕脆動聽,一眾高手不禁起了聞聲如見其人的感覺,盡量設想坐在車中的聖女的清麗容顏。

  而趙子原卻無暇注意及此,心裏忖道:「這趕車人就叫做馬錚,他非特相貌酷似水泊綠屋那輛篷車的趕車人馬驥,抑且又與他同姓,未知他們之間到底有何關連?」趕車人馬錚嘆口氣,道:「鄙上坐在馬車內側,列位行過車頭時,務請俯下頭來,目光不可斜視,以示對聖女之敬意。」

  邊說邊將簾子輕輕掀起一角,眾人列成一行,魚貫繞經車頭行過。

  趙子原低聲向甄陵青道:「我們也過去。瞧瞧如何?」

  甄陵青點頭應可,兩人遂跟隨著一眾高手之後前行,趙子原凝目細望,自簾角空隙透進的暈糊糊光線下,依稀可見車廂佈置得甚是華麗講究,隱隱浮動著一股沁人的馥郁幽香。

  坐在車廂左側的是個婢子打扮的少女,婢女的右方端然坐著一個輕紗飄拂,眉目如畫,而又幽雅姣美有若天仙的中年女子。

  那女子烏髮披垂,遮住半截面龐,這時她微微抑起螓首,姿態之美,無以復加,趙子原視線迅速從她那芙蓉般的臉上掃過。

  觸目但覺熟稔異常,身子不由顫一大顫!

  他情不自禁脫口呼道:「娘!你……」

  才低呼了這麼一聲,連忙以手遮口,那車簾馬上垂放下來。

  任黑逵等人俱為香川聖女的清麗所懾,非但心神俱醉,簡直有些意亂情迷起來,居然沒有聽見趙子原的低呼。

  陸川平猛吸了兩口氣,道:「名下不虛……名下不虛……聖女風華絕代,果然是天下罕見的美人胚子……」

  他嗓子壓得很低,幾近於自言自語,趕車人馬錚望他一眼,並未加以理會。

  甄陵青靠近趙子原身側,問道:「適才你失聲呼嚷什麼?」

  趙子原恍恍忽忽地道:「沒有……沒有啊……」

  他腦際思潮洶湧,暗暗希望那車簾再度掀開讓他瞧個仔細,以釋心中重重疑團,忖道:「娘借住在陽武白雪齋師父那裏,多年來始終未嘗出門一步,剛才十有八九是我眼花認錯了,但那香川聖女長樣委實與母親相似已極,只是年齡看起來,較之母親猶要年輕一些罷了,這是怎麼回事?」

  但愈想愈覺得事態複雜,心裏雖然疑雲叢生,卻也整理不出一點頭緒來。

  趕車人馬錚一揚馬鞭,方欲策馬而馳,那田肖龍突然伸手一拉韁轡,口中沉聲喝道:「慢著!」

  馬錚呆了一呆,道:「閣下欲待何為?」

  田肖龍打個哈哈,道:「在下田肖龍,你聽過這個名字麼?」

  馬錚瞠目道:「你——你是中原有名的獨行大盜?」

  田肖龍道:「大盜之名倒不敢當,不過田某依賴此道營生已久,咱們幹這一行的不出山則已,一出山例不空手而返,貴上……」

  馬錚面寒如水,打斷道:「長話短說!你想動鄙上所帶珠寶的腦筋是麼?」

  田肖龍乾咳道:「田某知曉此舉對聖女多有褻瀆冒犯,但情非得已,而且我也聽過聖女未習武術,對技搏之事一無所知,若貴上能將身外之物的珍珠財寶賜下,田某絕對不願動武傷了和氣——」

  馬錚道:「你的膽子著實不小,敢情你認定敝上不懂武功,便是可欺的麼?」

  田肖龍神色陰晴不定,默然無語,其實他對香川聖女尚有幾分忌憚,故不敢妄動干戈,否則以他的性兒早就動手先殺它個雞犬不留,然後再飽掠財物而去了。

  那奇嵐五義大步踏前,韓中群道:「姓田的,你做得太過了!」

  田肖龍冷笑道:「韓中群,你們兄弟要上來送死也無須急於一時。」

  語聲甫落,雙掌翻飛如電,飆然疾向韓中群胸前要害。

  這下變生肘腋,韓中群乍見對方堂勢才發,勁風已然襲體,欲出掌相迎已然不及,急切裏他大叱一聲,左手肘部微微一曲,以肘代掌硬接了田肖龍一招,「蓬」一響,韓中群仰身倒退數步之遙。

  好容易方始拿樁站穩,下意識搖動一下自己左手,只覺又痠又麻,他知道自己一條手臂只怕廢定了。

  田肖龍指著五義其餘四人,道:「你們一齊上吧,否則僅憑姓韓的一人是不行的!」

  奇嵐五義明知田肖龍這是以退為進的說法,但經他如是一說,旁立的四個人反倒不好意思上前幫手。

  田肖龍催掌又至,他一心欲速戰速決,是以一開始便展開凌厲攻勢,冀圖在數招之內把韓中群解決。

  韓中群左臂受傷,身形轉動遠弗如平日靈活,無形中吃了大虧,音掌左支右絀,敗象漸呈。田肖龍暴聲道:「碰上咱田肖龍,你只好認命了!」

  他猛一欺身,掌勢暴吐,霎時嘯聲大作,那掌力之強,頓時使得周遭的諸人駭然色變,韓中群自知已臨生死關頭,一個應付不善,便得五步陳屍,他右手一沉,運足內力斜拍出去。

  田肖龍冷笑一聲,手腕一翻一轉,一股古怪無比的掌力順著一翻之勢緩緩擊出——

  掌上毫無風聲,生似全無勁道可言。

  韓中群只覺對方那股掌力平淡無奇,絲毫未嘗感覺有任何威力,遂毫不在意照舊推出一掌。

  雙方掌力在半空一觸,奇事立刻發生了,韓中群傾力所發出的掌力忽然像是被什麼無形之物吞噬了一般,落得無影無蹤,另一方面田肖龍的一掌則長驅直進,一些兒也未有阻滯。

  韓中群大吃一驚,值此情勢下,他欲變招換式業已不及,除了束手待斃外,別無他法可想。

  田肖龍一掌正欲擊實,倏然身後衣袂一振,飆風斐然而作,他頭都不回便知身後有人突襲。那人口中喝道:「撤掌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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