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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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殘肢紅衣人陰陰道:「小哥兒你話說得太多了!」 一問一答間,中年僕人天風已推著輪椅繞過花園,走上廊道去了。 顧遷武朝趙子原投以感激的一瞥,也自轉身而去。甄陵青待得他去遠,方始轉身朝趙子原道:「看來我是把你低估了,你是個相當可怕的人物。」 趙子原聳一聳肩,道:「在下但求與人和睦相處,姑娘竟有這種想法,很令我覺得遺憾。」 甄陵青哼了一聲,道:「甭假惺惺了,我難道猜不出你心中所想的麼?」 趙子原微凜,外表他依然不得不故作輕鬆,道:「姑娘貴為堡主千金,呵呵,那知人之明自然是有的。」 甄陵青道:「你刻意欲挖苦我麼?」 趙子原道:「姑娘多心了,在下焉敢有這個意思。」 甄陵青改變話題,道:「我不明白你為何要袒護顧總領?」 趙子原一昂頭道:「袒護他?我與顧兄一非親,二非故,有理由為他袒護麼?這話真是從何說起……」 甄陵青面色一沉,似乎就要發作,轉念一想,卻忽然幽幽嘆了一口氣,用著瘖啞的嗓子道:「你——你心底埋藏有什麼秘密,或有什麼心事,可不可以對我實說?……」 說著,臉上不知不覺露出誠摯之色。 趙子原心中暗道:「說到秘密,我正要打聽堡裏所有一切不為人知的秘密呢,你倒反而先問起我來了。」 甄陵青低聲又道:「只要你對我實說,我……我答應不向任何人透露……」 趙子原聽到對方似乎不是作偽,而又不帶絲毫惡意的誠摯語氣,便再也不忍心刺傷她了,雖然他弄不清楚對方怎會一下子由盛氣凌人轉為低聲下氣,他忍不住暗暗地想道:「女人真是奇怪,你永遠也摸不清她們情緒的變化,武冰歆和甄陵青不都是這個樣子麼?」當下道:「姑娘是太過多疑了,在下何嘗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呢?」 甄陵青陡然覺得一陣憤怒攻心,滿臉漲成通紅,可是面對著趙子原略帶灑脫笑意的神情,不知如何卻發作不出來,終於她一跺足,繞過趙子原身側悻悻而去。 趙子原望著她的背影發呆,就在廊道上,迎面走來了玄緞老人甄定遠。 甄陵青碎步上前道:「爹,方才你到那兒去了?」 甄定遠道:「在水軒房裏,有什麼事麼?」 甄陵青道:「女兒與阿武在花圃中下棋,想不到竟有人隱身樹上偷窺,而且阿武……」 甄定遠哼哈一聲,截口道:「有這等事?那人拿住了沒有?」 甄陵青道:「追丟了……」 父女倆邊語邊行,轉瞬已消失在廊道盡頭,這時艷陽正熾,園中百花怒放,奼紫嫣紅,每當輕風拂過,香氣隨風飄蕩,趙子原身處此等情境,不覺心曠神怡,一時將身遭煩惱都拋開了。 *** 萬籟俱寂的黑夜裏。 晚風帶著淒惻蕭索的寒意,嗚嗚在空中叫號著,夜色如霧,瀰漫整個空間,將整座古堡給吞噬了下去。 又是趙子原活動的時候了,他悄悄從上房裏溜將出來,匍伏在草叢中,彷彿在等待著什麼,草梢覆在他的頰上,使得他有又癢又刺的感覺。 周遭寂靜得怕人,偶爾有稀落的促織哀吟交穿其間。 驀然,前面小徑上足音跫然,趙子原屏息靜氣,眼睛緊緊盯住跫音起處,他心中有一種抑遏不住的興奮。 月色下,一條瘦長的人影投映的地上,然後「沙」「沙」聲起,那條黑影漸次向荒草及膝的幽徑移動過去。 趙子原悶聲不響地在後追躡著,這時風聲蕭蕭,加之前面那人只顧疾行,是以始終沒有被他發覺。 那人到一處曠地,打量了地形一忽,自言自語道:「沒錯,就是這裏了。」 他沿著一棵粗可雙人合抱的大樹,舉步東行十步,又轉向西行了五步,定下身來喃喃道:「不過半年沒到,亂草都長得這麼高了。」 趙子原凝目望去,藉著淡淡的月色,隱約可見那人身材瘦長,半百年紀,穿著一襲儒袍。 那老儒生哈腰撥開亂草,露出一塊方形石板,他環目朝四面望了望,一手握住板上鐵環用勁掀起,下面出現了一個洞口,黑壓壓不見其底! 老儒生輕聲向下呼道:「老魏,你在裏面麼?」半晌不見回應,老儒生急促叫道:「老魏……老魏……」 少時,下面傳出一道沙啞的聲音:「曹士沅!是你麼?」 老儒生壓沉嗓子道:「我是士沅,老魏,天保佑你還活著。」 下面那沙啞的聲音道:「姓甄的酷刑我領教過了,放心,我魏某人生就一副鐵鑄銅打筋骨,絕對死不了。」 老儒生曹士沅道:「你,你肩上的琵琶骨還被錕鋼鏈鎖著?」 下面那人道:「不怪姓甄的毒辣,只有怨咱家自己不爭氣,連琵琶骨都被挑穿了,瞧我丟人不丟人?嘿!嘿!」 說到最後,那魯濁、瘖啞的笑聲就響在雲霄裏。 老儒生曹士沅默然不語,下面那人笑聲一停,又道:「奚奉先怎麼不見同來?」 曹士沅低道:「你問奚總管麼,他已經和蘇繼飛聯絡上了,昨夜來過一次,卻被姓甄的發覺,所以今夜換我潛進堡來……」 趙子原聞言,心子猛可震了一震,暗忖:「他提到了奚奉先與蘇繼飛兩位前輩,難不成他們同是一路之人?……」 下面那人「嗯」了一聲,道:「老曹你打聽的事情如何?」 曹士沅放低嗓子道:「有了一點眉目。」 下面那人聲音透出壓抑不住的緊張:「說說看!」 曹士沅道:「據我探到的消息,姓謝的並沒有死!」 下面那人驚啊一聲,道:「老曹你又以訛傳訛了,當年姓謝的在翠湖做案,殺死司馬道元一門後,水泊綠屋的僱主立刻又買僱了姓武的與姓甄的兩人,去擊斃姓謝的滅口,試想一想,姓謝的劍上功力雖高,但能在甄定遠及武嘯秋二人聯手下逃過一命麼?」 曹士沅頷首道:「不錯,除了傳說中那幾名武林神秘高人外,就只有甄、武兩人聯手,始能宰掉姓謝的了。」 下面那人沉聲道:「傳說?你指是——是靈武四爵、燕宮雙后及那——摩雲手?那街談巷論的怪譚焉可當得了真?」 曹士沅整容道:「姓謝的是不是真沒有被甄、武二人殺死,姑且不去論它,就以靈武四爵而言,最近就有人發現四爵之一的太乙爵宛若神龍一現在芒碭山露過面,誰敢說這幾位前輩不在人世?」 說到這裏,他語氣漸轉沉重:「武林之中每逾數十年必有奇才,只因這幾個人行蹤太過神秘,功力究竟高到何等程度,從未有一人見識過,是以連他們生成什麼模樣,都無人知曉,但知有這麼幾個神秘的蓋世高手,便是他們的軼事,傳出來的也是絕無僅有的!」 下面那人道:「老曹你不惜冒著重重險難,就為了對我講這些掌故麼?」 老儒生曹士沅道:「老魏,我此來要告訴你一個消息——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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