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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七


  覺海搖頭道:「那日老衲與他在大雄寶殿對了一掌,卻未能辨出其人門路……」

  抬目望見玄緞老人仍自持劍而立,劍身橫擺抖顫不歇,他一劍在手便洋溢出劍手特有的奇異「殺氣」!

  章岱與胡昆才從閻王處撿回性命,心中餘悸猶存,四道視線齊注玄緞老人身上,以防他再度出手。

  覺海道:「施主依然準備趕盡殺絕麼?」

  玄緞老人撤劍入匣,環目朝堡牆四周轉了一下,運足真氣高聲道:「捻點子起——」

  霎間,丈許高的堡牆上陡然出現了無數箭手,箭矢引滿待發,支支指向章岱等人!

  玄緞老人獰聲道:「爾等聽著,這數以百計的弓箭手計分六隊,只要老夫一聲令下,勁矢將會不絕地發射出來,直至你等躺下為止。」章岱身軀一震,道:「你為什麼不下令發箭?」

  玄緞老人道:「老夫目下業已改變主意,爾等走吧,除非想嚐嚐亂箭的滋味。」

  章岱一怔,覺海道:「阿彌陀佛,堡主莫不是擔心那位司馬施主再度出現?……」

  玄緞老人聞言,鷹隼般的雙目凶光陡射,旋即陰哼不止。

  章岱道:「閣下此舉已與元江結下死仇,今日章某力不能敵,只有自怨學藝不精,他日……他日……」

  他本想交代幾名場面話,但是說到這裏再也說不下去了,遂朝覺海神僧一抱拳,偕同胡昆抽身而退。

  覺海略一思量,亦自稽首道:「老衲這就回嵩山,向鄙掌門稟報追尋斷劍經過,施主既是有心庇護狄檀樾,可否見告大名?」

  玄緞老人冷冷道:「老夫甄定遠,大師回告貴掌門,就說老夫隨時在本堡候教。」

  覺海不再多言,領著受了傷的少林弟子去了。

  玄緞老人甄定遠看著少林僧人去,轉過目光來道:「狄一飛,你可以將斷劍拿過來讓老夫過目了。」

  異服漢子狄一飛伸手入懷取出一支斷了半截的劍子,那劍身泛出閃爍不定的藍光,寒氣逼人!

  玄緞老人接過手來仔細把玩著,只見劍柄鐫刻著一輪小小的彎月,幾朵浮雲點綴於周圍,下面浮雕著「司馬」兩個篆體小字。

  老人甄定遠喃喃讚道:「確是一把罕見的寶劍,可惜斷去了大半截……」

  狄一飛哈哈笑道:「少林雖然防範森嚴,狄某總算不辱使命。」

  玄緞老人甄定遠說了聲「很好」,狄一飛問道:「甄堡主不是也保有一支斷劍麼?」

  甄定遠道:「堡內所收藏的乃是金日劍,目下這把寒月劍既已到手,就只剩下另一把了……」

  歇了口氣,復道:「另一把也是斷了半截的繁星劍,若老夫所獲得的消息不差,應該在武當的純陽觀裏——」狄一飛道:「堡主怎得而知?」甄定遠道:「先別追究這個,狄一飛你有興趣再上武當與牛鼻子們周旋周旋麼?」

  狄一飛猶豫一下,道:「這是什麼話?大事要緊,武當山我自然是要去的。」

  說著舉步緩緩離去,玄緞老人甄定遠的眼中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神色,低聲自語道:「三支斷劍若能搜羅齊全,便可以和武老頭爭一日之短長了……」

  他進得古堡後,逕自步向後院,卻發現愛女不在小軒閨房內。

  甄定遠自白玉床左側壁上取下那支鐫著金日的斷劍,迎著自窗口透進的陽光,摩挲了許久,低口吟道:「秋寒依依風過河,英雄斷劍翠湖波……嘿哩,天下大約沒有幾人肯相信此事的可能性了……」

  他將兩把斷劍並排掛在壁上,走出水軒,攔住一個婢女問道:「可曾瞧見陵青?」

  那婢女道:「小姐與顧總領在花園中下棋哩。」

  甄定遠「嗯」了一聲,在廊道上繞了兩轉,來到花園中,只見一株楊柳樹下,坐著兩人對弈,正是甄陵青和顧遷武。

  棋旁立著一名面貌清秀的少年悉心觀戰,卻是昨日才入堡作客的趙子原,目光從枝葉縫隙中穿透過來,照在他那陽陽不可測的臉上。

  甄定遠遠遠凝望著趙子原,心道:「這少年絕不會是個普通人物,真不知他混進堡裏來有什麼用意?」

  他原想走上前去瞧瞧,此刻卻已改變了主意,遂乘三人著迷於棋局心無旁顧之際,悄悄自另一個角度繞到樹後,提身躍上近處一棵枝葉繁密的樹上,沒有發出絲毫聲息足以驚動他人。

  分開枝葉,方圓十丈內景物一覽無遺,那一塵不染的石几上一面棋盤,盤上總共才稀稀落落數十子,甄陵青持白子,面上興致盎然,再一瞧瞧棋面情勢,白棋自偏角採半包圍策略,穩穩佔了上風。

  甄定遠瞬即將視線從棋局移到趙子原身上,見他默默倚立一旁作沉思狀,似是對棋道甚有研究。

  他暗暗忖道:「如果有人知道身為堡主的我,竟會鬼鬼祟祟躲到樹上暗察一個陌生少年的底子,不審會作何感想?」只聽甄陵青嬌嫩的聲音道:「該你著子了,阿武。」

  顧遷武手拈黑子,不住東張西望,好半天才落一子。下到中盤,白棋優勢已成,黑子陷入重重包圍中,業已回天乏術了。

  雙方到了短兵相接的階段,甄陵青似是胸有成竹愈下愈快,落子砰砰有聲,相形之下顧遷武便顯得滯頓十分,非特用時較長,而且無一子不是下下之著,局勢遂愈演愈劣。

  輪到顧遷武著子,又自沉吟不決,甄陵青不耐道:「你猶豫得太久了。」

  顧遷武道:「還是姑娘高明,這局棋我敗定啦。」

  甄陵青雖則穩佔勝算,反而露出悻悻之色,道:「阿武你的棋藝本來很高的,今日怎麼了?腦子不靈光麼?」

  顧遷武期期艾艾道:「只不過……不過身子有些不舒服……」說話間又落了一子。

  甄陵青搖著螓首道:「不對,不對,這一子應該下在二四位上,否則偏角附近的十五子都要被我統吃了。」

  她不等對方回答,復埋怨道:「你心不在焉,下棋又有什麼意思?」

  顧遷武唯唯賠罪,重新拈起黑子,正欲落到二四位上,忽然趙子原自旁指著棋盤,插言道:「顧兄,這裏還有一個空格兒。」甄陵青白了他一眼,道:「喂,你懂個什……」

  話猶未完,倏地面露驚色,下面的話再也出不了口。

  顧遷武亦自抬起頭來望著趙子原,滿面都是驚疑,兩人發覺趙子原所指的空格竟是死中求生,挽回大局之上著,其妙處較之甄陵青所指點的二四位又不可同日而語。

  樹上的玄緞老人甄定遠收在眼裏,忖道:「此子年紀輕輕,只下一著便見匠心,若不是生具極高的天份,兼受名家的薰陶指點,焉能有如此造詣?」

  顧遷武道:「想不到趙兄還是個大棋手,失敬失敬。」

  甄陵青見本已勝券在握的棋局,因趙子原一句話反使自己居於劣勢,不禁心中有氣。

  但她觸目見到趙子原那略帶微笑的瀟灑臉龐,不知如何心底那股火氣卻發作不出來了。

  趙子原不省得這位姑娘的心事,暗暗忖道:「我是睹人對弈,忍不住心癢難熬,才魯莽出口,女兒家心眼較小,自然對我懷恨不已,可是她後然沒有任何責罵的表示,倒不知為了何故?……」

  甄陵青伸手將棋面撥亂,道:「這局不算,咱們重來過。」

  顧遷武微微露出不耐煩的顏色,起身說道:「趙兄棋藝高超,何妨請他與姑娘對弈一盤?」

  趙子原連忙推讓道:「小弟這是班門弄斧,其實那裏是甄姑娘的敵手。」

  顧遷武辭讓不得,只有落座,道:「姑娘仍舊讓我四子先著麼?」甄陵青道:「當然。」

  兩人又對弈起來,那甄陵青佈局平實古樸,絕無短視取巧,隱約間大有前人之風,反觀顧遷武之黑棋,打自開始起便一直居於不利地位,往往被迫得只有招架,而無還手之力。

  棋勢漸趨緊張階段,甄陵青在中路連落數子,立刻大勢底定。

  顧遷武陷入苦思,甄陵青手拈白子,驀地屈指一彈,棋子向後脫手而出,只聽「嗖」一響,棋子落處居然毫無動靜!

  甄陵青道:「有客來了!」

  顧遷武瞠目道:「姑……姑娘說什麼?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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