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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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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這些事當時我全都不知道,心裏自然就更奇怪,等到後來我成了湘江一龍唯一的弟子,他老人家才將這些事告訴了我。 「可是這是有代價的,就在今天晚上,我就要為我死去的師父爭一口氣,雖然直到現在,我還不知道對手是誰。但是聽這嘯聲,卻一定就是那天晚上威震河朔和我師父約定的暗號。 「這真是命運,我和那即將要來的對手,都是被命運捉弄了的人,而這命運所帶給我的究竟是幸,抑或是不幸,現在卻是無從知道的了。 「當時魏靈飛和我師父又沉默了許久,魏靈飛突然說道:『龍老大,你自己忖量忖量看,以你的功力,你還能活多久?』 「我師父想了一會,道:『大約和你差不多,最多只能活個三、兩天了。』接著,他又補充著說,『那是要在這三兩天裏,決不能再妄動真氣。』魏靈飛點了點頭,又沉默了一會。 「他突然一抬頭,向我站的那棵樹的這面看了看,黑暗中,我只看見他的兩隻眼睛在發著光,我心裏既害怕又奇怪:『怎地這人的眼睛這麼亮?』 「哪知他卻突然向我這面招了招手,一面說道:『躲在樹後面的人快出來!』語氣是冷冰冰的,讓人聽了覺得他有一種不能抗拒的力量。 「我渾身一凜,冷汗直往外冒,想逃走,但又想到方才他們那種驚人的身法,知道就是逃也一定逃不走了。 「心裏雖然害怕,但是也沒有辦法,只得一步一跌走了出去,卻見魏靈飛一面看著我一面點頭,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。 「我走到他們兩個人的面前,他們凝神地望著我,把我從頭打量到腳,後來我才知道他們兩人自知活命不久,兩人再也無法比試了,於是兩人都有一種同樣的心念,想一人傳一個徒弟,來繼續他們的比試,是以他們才問對方能活多久,還有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找一個徒弟來承繼自己未完的志願。 「哪知我身子雖然躲在樹後,又極力屏住呼吸,但還是被他們發覺了。 「等到我走了出去,他們看到我,都有將我收做徒弟的意思,但是我只有一個人,怎能做他們兩人的徒弟?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之下。 「於是他們又互相爭執,都要做我的師父,那時我也有些動心,暗忖假如自己能學到他們那種驚人的身法該有多好。 「後來他們問我,到底願意做誰的徒弟,我也不知道怎麼樣才好,這兩人我全都不認識,我又怎麼能夠選擇呢? 「最後兩人終於達成協定,那就是猜枚賭勝,誰贏了,誰就做我的師父,輸了的那人在自己死前找一個傳人,十年之後,再由他們的傳人來比鬥武功,一決他們終生未解決的勝負。 「後來湘江一龍贏了,威震河朔顯得很失望,但仍然望著我說:『好,龍老大,恭喜你收了個好徒弟,我只好再去找一個了,你關照你的徒弟,我關照我的徒弟,十年之後的正月到三月之間,他們兩人都要聚會在這個樹林裏,以嘯聲為號。』說著,他撮口發了一聲長嘯,聲音的奇特,令我至今難忘,方才我所聽到的,也就是這種嘯聲了。 「說完,他困難地站起身來,就要走了,臨走的時候他忽然撫著我的頭說:『小孩子,乖乖地跟著你的師父學兩天武功,我擔保你只要用心學,那麼你就算是一生一世也受用不盡了。』 「我望著他的背影,心裏竟微微生出些好感。 「我師父湘江一龍卻迫不及待叫我坐下,先將這事的經過原原本本告訴了我,又問我住在哪裏,要我帶他回家。我心裏有些為難,但是他們那種驚人的身法,對我的誘惑卻又太大,我怎捨得放棄這千載難逢的機會?只有硬著頭皮,帶了他老人家進了我後園的倒軒,心想就是為此挨罵,也是值得的。 「自此三天,他老人家時時刻刻都盯著我,傳給我一大堆口訣,我拿起紙筆劃了許多練功的圖形,現在我才知道,這些無一不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東西,但那時我還嫌太苦。 「因為我一面還要到私塾裏去上學,一面又要學這些,簡直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了,幸好我買通了老梁,叫他不要將我書房裏藏著一個人的事告訴爹爹,不然我也要將他喝醉了酒的事說出來。 「他當然只有聽我的話,這樣過了三天,我腦海裏塞滿了一大堆練氣行功的秘訣,到第三天早上,我禁不住睡了。 「那時醒來一看,我師父他老人家卻不知何時已失蹤了,我想起他老人家說過最多只能再活三天的話,心裏難過得很,發狂地拖了老梁去找,但是茫茫人海,我又怎找得到呢?」 雪和泥,已沾滿了他的朱履,但是他卻一點也不覺得。 往事的追憶,使得他的確迷惘了,他長嘆了一口氣,暗忖:「十年來的苦練,我總算有些成就了。」 但是他武功的成就究竟已到了何種境界,卻是他不知道的,也是他最盼望知道的。 因此,他亟欲一試,這是一種人類本能上的要求,他落寞地一笑,走進倒軒裏,在面臨著一次重大的考驗之前,他需要靜靜地思索一下。 越過這宅院落圍牆,外面是一條平常少有人跡的石徑,因為這裏已是城郊了。 穿過石子路,就是一片空曠的郊林,在一個相同的考驗中的另一個人,此刻卻正在這疏林裏徘徊躑躅著。 已經是正午了,在樹林裏徘徊的少年,神態略微有些不安,他的面容是瘦削而堅毅的,輪廓的線條非常鮮明,和王一萍的清秀氣質迥不相同,但看起來卻更有雄赳赳的男子氣概。 他就是威震河朔魏靈飛苦心尋得的衣缽弟子,生長在北京西郊貧民窟裏的孤兒向衡飛。 當日魏靈飛受傷頗重,但他仗著數十年的修為,在身中號稱當時武林掌力最渾厚的南靈龍靈飛的一掌之後,仍能掙扎著走出林外。 他不敢妄動真氣,更不敢施展輕功,只得緩緩地走著,心裏一片茫然,並沒有一個準確的目的。 他腳步踉蹌,衣衫紊亂,看起來像是個落魄的窮漢。 夜,雖然並不深,但城郊已無人跡了,他走了一會兒,忽然,一顆石子嗖地打在他身上。 他微吃了一驚,但是他從那石子的勁力上可以感覺得到,那不過是從一個絕無武功的人手上發出的,若不是他身受重傷,他彈指之間就可以將那石頭擊飛,但是現在,那石塊竟然擊得他有些發痛。 他有些怒意,朝那石塊發出的方向一看,看到一堆頑童在那邊廝打著,心中一動,漫步走了過去,卻見有七、八個頑童正圍毆著一個還只有十歲上下的孩子,嘴裏還罵著極難聽的話,那顆石子,想必也就是這些頑童所發出的。 被打的孩子彷彿甚是倔強,雖然挨了揍,但仍然一聲不響,威震河朔再走近一點,見那孩子雖然蓬衣垢首,但是額闊如淵,雙目如鷹,動作也甚為矯健,一望而知是個練武的可造之材。 威震河朔不禁暗呼僥倖,心目中已暗暗選中這倔強的男孩子為自己的衣缽傳人。 那群頑童以眾欺寡,越打越厲害,威震河朔再也看不下去,沉著臉,暴喝道:「你們幹什麼?」 那群頑童一看大人來了,而且這大人看起來還兇得緊,想這些頑童都是些十歲左右的幼童,哪有多大的膽子,聽到魏靈飛的喝聲,遂就一哄而散。 挨了打的孩子全身傷痕斑斑,緊閉著嘴,牙齒咬得緊緊的,威震河朔魏靈飛緩緩走過去,溫和地問道:「疼不疼?」 那孩子倔強地搖了搖頭,但卻像是對這個替他解圍的人非常感激,輕輕說道:「多謝——」 大約他對這類話並不常說,下面的話竟再也說不下去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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