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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九


  展白卻只是除了感到事出意料,略顯驚愕之外,絲毫未被迷到。常言道:「曾經滄海難為水,除卻巫山不是雲。」展白經過了「天仙魔女」「姹女迷魂大法」的試煉,世上還有什麼東西可以迷惑得了展白?

  但展白天性忠厚,見四個少女都脫光了衣服,面對著自己歌唱舞蹈,不再出手攻擊,竟也不思出手攻擊,立即住手不攻,只呆望著四副光滑的裸體出神發愣,竟不知如何是好。

  忽聽那細如蚊蚋的聲音,在他耳邊笑駡道:「呆子!你發什麼傻?這是『桃花四仙』最厲害的『羅刹迷魂大陣』,你如再不破陣,可就要吃虧了!」

  展白機伶伶打了個冷戰,知系翠翠在暗中提醒自己,定了定心神,儘量使自己神智清醒,雙掌蓄滿真力,平置胸前,對四女怒叱道:「小爺乃頂天立地奇男子!休要在小爺面前施展鬼魅伎倆,如若再不退去,可別說小爺……要……不客氣了!……」

  展白只顧了對四女發威,可就忘了他應該閉住氣不能呼吸,這一開口說話,吸了兩口氣進到腹內,立感頭昏眼花,陶然欲醉,雖勉強把話說完,到最後可有點語不成聲了。

  展白已漸昏迷,但一點靈智未泯,迷糊中見是戴了鬼面具的柳翠翠,現身相救。

  只聽「南海龍女」怒叱道:「大膽賤婢!你背叛師門,仍敢在本宮主面前露面,還不給我束手就縛,難道還要等本宮主下令拿人嗎?」

  柳翠翠盈盈向南海龍女施了一禮道:「翠翠拜見宮主!但這是最後一次了,從今以後翠翠脫離『南海門』……」

  展白聽至此處,雖在昏迷中仍暗暗吃驚,想不到翠翠竟是南海門下……

  突聽「南海龍女」叱道:「住口!你吃了豹膽瘋了心,竟敢說出這樣的話來!我問你!你可知道『南海門』處罰叛徒的刑罰?」

  翠翠打了一冷戰,但想到自己跟白哥哥已經有了夫妻之實,白哥哥與南海門誓同水火,今日之事如不跟南海門做個了斷,日後自己便無法與白哥哥常相廝守,於是仗膽說道:「人各有志,豈能勉強!翠翠已決心脫離南海門,宮主看在往日翠翠情逾姐妹的份上,就放過翠翠吧!」

  「南海龍女」嘿嘿冷笑道:「情逾姐妹?你別在自己臉上貼金了!想你本是我的一個婢女,我對你好了一點,你竟大膽放肆,先偷了我的鬼面具,不辭而別!如今又膽敢背叛師門,還敢在我面前巧辯……」

  翠翠見「南海龍女」絕情若此,也不由態度轉硬,抗聲道:「我為什麼是你的婢女?不過我爹爹寄住在你家。我才好心服侍於你!那是為了報答我爹爹居住之恩,你便真的拿我當奴才看待了嗎?那真算你瞎了眼!至於那鬼面具,乃是師父之物,師父死後,並沒有明言傳你一人,當然你可以用,我也可以用……」

  這番話只把「南海龍女」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,鳳目圓睜,怒叱道:「反了!反了!你竟敢頂撞起我來了!我若不讓你死無葬身之地,我也不配主持『南海門』了!」

  接著聽到掌風破空,驚天動地,想是「南海龍女」已與柳翠翠大打出手。

  旁邊還交雜著「南海少君」的勸解聲,但展白已漸漸昏迷過去,那掌指破空之聲,雖然猛烈非常,但他已經漸漸不能聽到了……

 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,展白突感臉上一涼,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,猛然清醒過來。

  睜眼一看,他已置身于另外一個房中,圍著他站了一大屋子的人。

  這房子錦繡帳,看來有點眼熟。仔細一打量,才知是自己松林傷病,被慕容夫人首次救回豹突山莊,所臥過的房間,正是「淩風公子」的寢室。

  但此次情形顯見與上次大不相同。

  上一次他傷病之身,默默無聞,冷冷清清地臥在床上,還險些被淩風公子丟出房外。

  這次很多人圍在他的床前,俱是滿臉關切之色,好像他已成為眾人關切的中心,大家都在期望著他醒轉來。

  尤其慕容夫人與婉兒,一個坐在床沿,一個半伏在床前,關切地望著展白,眼內竟閃動著淚光。

  柳翠翠正拿一隻杯子,顯見她是用杯中冷水,使展白清醒了過來。

  茹老鏢頭及眾鏢師,一齊圍在展白床前,茹老鏢頭焦急地直搓手,眾鏢師俱是滿臉期望神色,直等翠翠一口冷水噴在展白臉上,展白清醒過來,才一個個面現喜色。

  那冷傲的「淩風公子」卻呆坐在一邊,一言不發,不知心中在想些什麼……

  展白掄目四顧,猛然爬起,脫口問道:「這是怎麼回事?『南海門』的人呢,難道都跑了嗎?」

  茹老鏢頭趨前一步,說道:「賢弟,醒轉了!先運氣看看,內腑有沒有受傷,以後的事情慢慢再說!」

  柳翠翠把茶杯放在一邊,道:「不妨事的!『桃花四仙』的『迷魂香霧』,只能使人昏迷,並不能使人受傷。白哥哥醒來也就好了……」

  婉兒眼中仍帶著淚光,喜極而呼道:「展哥哥!你好啦!……」

  慕容夫人不住地用衣袖擦眼,又悲又喜地說道:「展小俠!多謝你救了我,但我的丈夫……」

  說到此事,已嗚咽不能成聲。

  「淩風公子」嘴唇動了動,想說話卻未說出口來……

  展白略一運氣,見內腑真氣暢行無阻,知道翠翠所言不假,翻身跳下床來,抓住翠翠的手,略顯激動地問道:「翠翠!我要你講真話!你真是『南海門』下?」

  翠翠眉眼盈盈,沉默地點了點頭。

  這算是默認了。

  展白雙眉一聳,憤形於色道:「那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?」

  翠翠低喟了一聲,掙脫展白握住的玉手,緩緩走至桌前坐下,默然不語……

  展白天性嫉惡如仇,眼見「南海門」種種暴虐,又見「桃花四仙」的淫蕩,知其絕非善類早已義憤填膺,見翠翠竟默認與「南海門」是一黨,想起自己與翠翠發生超友誼的關係,雖無夫妻之名已有夫妻之實,不由又急又怒,冷哼了一聲,道:「你好!,竟敢欺騙於我!」

  茹老鏢頭上前勸道:「展賢弟!先不要著急,柳姑娘捨命相救於你,可見已有棄暗向善之心……」

  但展白正在氣頭上,不管茹老鏢頭的勸解,怒聲說道:「不管怎麼說,當初她不對我說明,就是欺騙!」

  展白此言一出,翠翠只感一陣痛心,竟「嚶!」然一聲,哭著飛身掠向門外……

  茹老鏢頭急從後邊追出室外,但翠翠身法何等快速,等茹老鏢頭追出室外時,早已失去了翠翠的蹤跡。

  茹老鏢頭連叫數聲「柳姑娘!」不見回應,知其去遠,頹然返回房中,對展白道:「展賢弟!不是老哥哥說你,實在是你的脾氣太急了,柳姑娘雖然出身『南海門』,但幾次救你,不惜與『南海門』正面為敵,可見她已有脫離南海門的決心,常言道『君子不阻人向善』,你這樣當眾給他難堪,豈不是『促人為惡』了嗎?……」

  其實,展白對柳翠翠發火,不僅是為了發現翠翠出身「南海門」的一件事,而是數月相處,種種不如意累積在心中的怒火,一旦發作罷了。

  展白與翠翠的結識,是由於翠翠相救,展白那時對她只是感激,並沒有愛。之後,翠翠行蹤鬼秘,曾引起展白的疑懼,而想偷偷離開她,當發現身上貴重之物,無情碧劍及《鎖骨銷魂天佛秘笈》已被翠翠取去時,才想找翠翠追討失物,二人在河邊力戰金府雙鐵衛時相遇,無心中在小船上跌倒,肌膚相接,發生了超友誼的關係,可以說完全是事情的巧合與臨時的衝動,其中並無深厚的感情做基礎。

  展白只是覺得人家一個女兒清白之身,獻給了自己,自己便有推拖不掉的責任,一定要娶她為妻,做為自己終身的伴侶。這是展白通達人情的地方,也可說是展白偉大的地方。

  但翠翠卻是真心愛著展白的。青春少女,情竇初開,多半是如此,熱情如火,一見鍾情,一眼看見意中人,便以身相許,碰到展白算是幸運,如果遇人不淑,碰到的是一個花花公子,那就只有自怨紅顏薄命,徒歎「癡心女子負心漢」了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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