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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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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雷大叔」卻又苦嘆道:「唉!縱然如此,但這位武林奇人,雖然早已參透內家絕頂奧妙,但卻因為身體受損,從此不能勘破內功最後一關,以致抱恨終生,他雖然不願將自己苦心研透的武功絕頂奧秘,因此湮沒,卻也不甘後學毫無困難地得到這種絕頂訣妙。」 「因之他才費盡心力,製了如此一本奇書,藏在羅浮絕頂的一個隱秘所在,而且揚言天下,有如此一部奇書,只是直言定力不堅的,切切不可嘗試——」他目光一轉,望向展白道:「這又怎能說他不對?」 展白愕了一愕,垂首無言,卻聽「雷大叔」接著又道:「這位前輩異人,後來自知武功無法再進一層,便埋首於詩詞書畫之中,他天資絕頂,當真是『一通百通』,後來竟成了天下聞名的丹青妙手,據說這本奇書上的圖畫,不但全是他親手所繪,而所繪的人,便是那曾毀他大道的魔女。」 他將手中畫冊一揚,接道:「你方才見這書中之人,是否神態各異,但面目卻完全一樣,唉——這魔女當真是天生尤物,便只這畫裏傳真,已能使人意馬心猿,也難怪那『隻眼郎君』——」 他長嘆一聲,倏然中止了自己的話,言下之意,不言而喻。 這段離奇詭異,曲折豪快的武林往事,只聽得展白目定口呆,意醉神迷!眼前似乎活脫脫地現出那「隻眼郎君」的影子。 他不禁為之默然垂下頭去,心中反覆忖道:「便只這畫裏傳真,已能使人意馬心猿……唉!看來不但這『隻眼郎君』是位奇人,就是這魔女也是奇人。」 兩人默然良久,各各似乎都在追憶武林前輩的英風往事,展白心中更多了幾分警惕,一陣風由洞上吹來,撲面吹向展白。他抬起頭來,定了定神,微喟一聲,方自問道:「這本奇書後來的歷史如何?又怎地會到了老前輩你的手上?」 「雷大叔」目光一抬,像是方自從回憶中醒來!定了定神,道:「那『隻眼郎君』話雖那般說法,但武林中人聽得有這種內家秘笈,誰能不怦然心動?不到半年,羅浮山群雄畢集,都是一心想要尋得這武林秘笈的人,但轉眼一年過去,在羅浮山巔的大小洞幾乎被這些人搜尋一遍之後,這本武林秘笈也終於被法華南宗門下的兩個弟子尋到。」 展白雙眉微皺,接口道:「那些別的一心尋寶,但卻失望了的人,只怕不會讓他們那麼安穩地得到此書!還有——」他指了指「雷大叔」手中那本書接道:「他們見到這本看來彩色斑斕,彷彿是一本豔詞淫畫的奇書的時候,又怎地知道這便是『隻眼郎君』所留的內家秘笈呢?」 「雷大叔」微微一笑,道:「這些事我也是聽於故老相傳,真實詳細的情況,我也知道得並不清楚,只知這『法華南宗』的兩個弟子,在武林中本是有名的硬手——」他語聲停頓,突地長嘆一聲道:「要知道這些武林高手聚到羅浮山之後,本已經過一手的明爭暗鬥,葬身於此事中的人,不知已有了多少,這『法華南宗』的弟子兩人,經過一陣『弱肉強食』的淘汰競爭之後,還能屹立不倒,想必不但武功極硬,便是心計也定有過人之處。」 展白連連頷首,道:「是極!」心中一面卻對這「雷大叔」分析事情的冷靜清楚,頗為敬佩,念頭轉處,心中不禁又為之一動! 「他本是極端聰明的人,以前卻為甚麼要裝成那副樣子,唉!想見他自身也定然有著一段不平凡的往事,以後我倒要問問他!」 卻見「雷大叔」,一揚手中那本《鎖骨銷魂天佛秘笈》,接著又道:「此書被那兩人發現之際,據說是被裝在一個製作得極其精妙的檀香匣中,匣面之上便寫的是『鎖骨銷魂天佛秘錄』八字,這也就便是此書有此名稱的由來,那兩人發現此本奇書之後,竟全然不動聲色,只將檀木匣子打開,取出這本秘笈,換上一本『太極拳法訣要』,放在匣裏,神不知鬼不覺地再將這匣子放回原處,然後他兩人竟再跟著別人一齊尋找,只當根本沒有發生這回事一樣,別人自也全不知道。」 展白暗嘆一聲,道:「這兩人當真是工於心計,難道他們神色之間,一絲也沒有露出嗎?」 「雷大叔」頷首嘆道:「想那般武林豪士,都是何等人物,端的是眼中不留半粒沙子,只要他兩人稍現辭色,別人焉有看不出來的道理!」 展白嘆道:「我只道『法華南宗』是武林正宗,卻想不到也有這等弟子。」 「雷大叔」安然一笑,道:「莫說『法華南宗』,便是『武當』、『少林』,又何嘗沒有敗類。」展白頷首一嘆,卻聽「雷大叔」接道:「上山尋寶之人,有的被慘殺而死,有的失望歸去,最後只不過剩下十數人而已!那『法華南宗』的兩個弟子,便不動聲色地混在其間,過了數日,一個深夜之中,那時正值初冬,羅浮山巔,寒意已重,大家正在圍火取暖,忽地聽得一陣陣狂笑,遠遠傳來,大家心中一驚,跑去一看——唉,夜色之中,只見那『法華南宗』的兩個弟子其中一人,竟脫得渾身赤裸,在朔風中滿地打滾,而他手裏,便拿著這本奇書。」 展白只聽得心頭一顫,忍不住脫口驚呼一聲,「雷大叔」長嘆接道:「原來那人身懷奇書,忍了數日,終究忍不住,心想:『深夜之中,我偷偷看幾眼又有何妨。』便乘著大家未曾注意之際,跑到一個山窟中,藉著微弱的火光偷看,唉——他不看便好,這一看之下,只看得他面赤心跳,神銷魂蕩,心中無主,此人年紀尚輕,本是個獨行巨盜,後來才投入『法華南宗』,是以內功修為亦不甚純,再加上他早年放蕩江湖,難免聲色犬馬,在羅浮山巔苦了一年,忍了一年,心中本自有些發慌,那禁得如此刺激,看了許久,竟看得發狂了。」 展白心頭不禁又為之一震,脫口道:「這本書上的幾頁圖畫,當真有這般魔力?」 「雷大叔」嘆道:「你未窺全貌,自然不知道其中奧妙,據說此書中所說的圖畫,都是依照那魔女的『姹女迷魂大法』所繪,書中詞句,更是——唉!你但想此書既有『鎖骨銷魂』之句,便自有『鎖骨銷魂』之力,由此便可見一斑了。」 他微頓又道:「另一個『法華南宗』弟子,見了這情況,大吃一驚,慌亂之下,跑了過去,先不管他同門兄弟的生死,伸手就將此書搶了過去,他如此一來,那些武林群豪便動了疑念,大家竟一齊動手,將這師兄弟兩人制住,而且大家約定,誰也不得翻閱此書,一面將此書壓在一塊大石之下,一面想出各種酷刑,來拷問這師兄弟兩人,這兩人一個狂了,一個受刑不住便說了出來!」 展白又自接上嘆道:「此種情況,這兩人想必都難逃毒手了吧!」 「雷大叔」嘆道:「不但這兩人身遭毒手,而且死得極慘,別的人一聽之下,便也立刻為之大亂!據聞那法華門人話方出口,站在最前的五人,便被他們身後的人下了毒手,其餘的人不分親疏,不分敵友,一陣亂砍亂殺,其中只有一人叫做『五爪靈狐』的,心智稍清,忖量自己武功較差,是以先就溜了,但卻也未曾走遠,躲在暗中偷看,到後來他眼見那些武林高手,互相殘殺殆盡,只剩下一個崆峒弟子,身手較高,狂笑著搬開那塊巨石,取出這本奇書,那知這人笑聲未絕,身後突地中了一刀,立刻氣絕。原來那『五爪靈狐』知道他此刻已是強弩之末,便偷偷到他身後,一刀將他砍死了,空山之中,狂笑之聲又起,卻已是那『五爪靈狐』發出的了。」 雷大叔一口氣說到這裏,語聲方自一頓。只聽得展白顫抖,手足冰涼,他初涉江湖,生性忠厚,幾時想到過江湖中竟有如此淒慘殘酷之事,武林中竟有如此奸狡兇殘之人!一時之間,只覺怒氣填胸,再也忍耐不住,突地劈手奪過這本奇書,雙手一分,竟要將這本天下第一奇書撕毀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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