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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▼第二回 追風無影

  這摩雲神手向沖天一轉身,厲文虎面色就立刻為之蒼白起來,那知向沖天僅僅朝他瞪了一眼,隨即又向那寒酸少年道:「老朽來遲一步,卻叫這些混賬冒犯了公子,老朽這就將他們拿下,聽憑公子發落。」

  那寒酸少年朗聲一笑,緩步走了過來,一面又笑道:「向兄,我這可是說著玩的,你切不可認真!」說著,他剛好走到厲文豹身側,就將手中的那隻蓋碗一揚,帶笑道:「厲二俠,這碗裏的梅湯還有少許,閣下可還要喝些?」

  厲文豹見了這等陣仗,早已將驕狂之氣都縮回肚裏,聽了這話,一張臉脹得跟茄子似的,訥訥地說不出話來。

  這寒酸少年又微微一笑,用手中的書拍了拍那瞪著眼發愣名叫展白的少年肩頭,道:「展壯士使得好一手劍法,真叫兄弟羨慕得很,展壯士如不嫌棄,事辦完後務必請到寒舍聚聚,兄弟雖不才,卻最好結交朋友。」

  展白臉色微微一紅,但仍然挺著腰板,拱手道:「公子太誇獎了,展白蒙公子解圍,此恩此德,永不敢忘,日後一定登門請教,拜謝公子今日的大恩。」

  寒酸少年連連點頭笑道:「好,好,只是拜謝的話,再也不要提起。」說著又走到厲文虎身前,含笑接道:「厲大俠今日可否看小弟的薄面,高高手,放他們過去?厲大俠如果需要盤纏,千兒八百的,就由小弟送給諸位。」

  鄭伯象直覺撲通一聲,心裏的一塊大石落了地,一面卻又暗地尋思:一出口就是千兒八百的,這少年好大的口氣,看他這種氣派,莫非也是那四個主兒的其中之一嗎?

  那厲文虎連忙一拱手,強笑道:「公子的吩咐,小的怎敢不遵,公子的厚賜,小的更不敢領,只是還請公子示知大名,以便小的回去,對敝家主有個交代。」

  此話一出,眾人又都微驚,就以厲家兄弟的這種穿著打扮,誰又想得到他們另有「主人」?

  寒酸少年眼珠一轉,仍含笑道:「想不到,想不到,聲名赫赫的『燕雲五霸天』,上面居然還有主人。」他目光突地一凜,瞪在厲文虎身上,接著又道:「只是不知道厲當家的可不可以告訴兄弟,貴家主是那位高人?難道厲當家的們這次攔路劫鏢,也是奉命行事嗎?」

  這時,那摩雲神手已走到寒酸少年身側,冷冷說道:「公子,您和這些人囉嗦什麼!吩咐他們一聲,讓他們把鏢車駕走不就得了,您要是再和這班人客氣,他們就越發得意了。」

  厲文虎到底也是武林中揚名立萬的人物,聽了這話,臉上青一陣,白一陣,但卻不敢發作起來,只得忍著氣道:「敝兄弟雖然是武林中的無名小卒,可是,敝兄弟的居停主人卻不是普普通通的武林道,江湖中人多多少少也得給他三分面子,只是——」

  那摩雲神手一瞪眼,喝斷了他的話,厲聲道:「你怎地這麼多廢話!那小子的名字,你愛說就說,不說就快滾,回去告訴他,這趟事是我向某人管的,有什麼話,叫他都衝我向某人來說好了。」

  這厲文虎面色越發變得鐵青,一跺腳,回身就走,一面招呼著道:「老二,老三,既然向老前輩這麼說,我們還不走幹什麼!」一掉頭,朝那此刻站在旁邊已心安理得的胖靈官冷笑說道:「姓鄭的,今天是你的造化,不過我姓厲的告訴你,你車子裏那口箱子,可不是我厲家兄弟要的,要東西的人是誰,你心裏琢磨,要是你以後還想在江湖中混,趁早還是將東西送去,不然以後換了別人找你,可就沒有我姓厲的這樣好說話了。」

  他這明裏是向鄭伯象吆喝,其實卻是向那向沖天示意。

  向沖天如今已逾知命,在武林中混了三十年,對這話那還會聽不出來用意何在,此刻他身形一動,快如閃電地掠到厲文虎前面,厲叱道:「好小子,你竟敢說這種狂話,今天我向大太爺倒非要把你留下來不可,看看你那主子有沒有三頭六臂,能把我向某人怎麼著。」一伸鐵掌,朝厲文虎當胸就抓。

  厲文虎一擰身,旋右腳,躲開這招,還沒有來得及說話,那向沖天手肘一沉,左手已倏然向他腕子抓去,厲文虎甩左掌,再往後退,那知這摩雲神手身手之快,的確不同凡響,根本連喘氣的功夫都不給人家,瞠目低叱一聲:「躺下!」拗步進身,左手原式擊出,右手微微一圈,竟剛好勾住厲文虎的右腕,往外一扯。

  厲文虎只覺半邊身子一麻,隨著人家這輕輕一拉,蹬、蹬、蹬,往前面衝了好幾步,到底穩不住身形,倒在地上。

  這摩雲神手一伸手,就將名頭頗響的「燕雲五霸天」為首的厲文虎治得躺下來,眾人心裏都不禁倒抽一口涼氣。

  那名叫展白的少年,更是暗叫慚愧,一種失望的感覺,倏地突上心頭,方才他原以為自己的身手已能在武林中爭一席地位,自己身上負的那一段血海深仇,也有了報復的指望。但此刻見了人家的身手,才知道自己仍然差得太遠,心裏一難受,長歎一口氣,垂下頭去,但覺眼下茫茫,前途又復渺然。

  這一剎那間,各人的感受自然都不相同,那厲家四兄弟更是一個個面孔發脹,站在那裏,進又不是,退又不是,不知該怎麼好。

  向沖天目光四轉,凜然在那厲氏四霸天的臉上溜過,驀地厲喝道:「你們還不給我滾,回去告訴你們主子,就說厲文虎已經給我扣下了,他有什麼手段,儘管衝我向某人施展好了。」

  那寒酸少年卻又微微一笑,道:「向兄火性仍然不減當年,難怪昔年武林宵小,一聞摩雲神手之名,就惶然色變,但是——向兄,你卻也犯不著生這麼大的氣。」

  說著,他竟伸手將厲文虎從地上扶起來,微微笑道:「厲當家的你這可就不對了,令居停主人到底是誰?你也該說出來呀,難道兄弟這麼不才,連貴主人的名字都不配聽嗎!」

  那厲文虎一跤跌在地上,將身上的那一襲華服,弄得到處是灰,臉色忽青忽白心裏羞憤已極,咬著牙沉吟了半晌,猛一跺腳,恨聲道:「我厲文虎今日被這樣作踐,這只怪我姓厲的學藝不精,但——」

  他轉身朝著向沖天一咬牙,接著又道:「向大俠,你要是對我所說有關敝居停的話不滿,何必對我們這種晚生後輩動手?你可以找敝居停,教訓他去,只怕——你也認為敝居停太不才,不值得你教訓。」

  向沖天目光又一凜,張大眼睛,叱道:「姓厲的,你——」

  卻被寒酸少年含笑攔住,道:「向兄,別發火,別發火,聽他說下去吧,此人倒引起小弟的興趣來了,如果小弟猜得不錯的話,那倒真可能有戲唱了!」

  厲文虎雙眼瞪在向沖天身上,右手一伸,伸出四根手指來,冷冷接著道:「敝居停主人住在南京,姓金,就是這位主兒,向老前輩,想必也知道他吧!不過以向老前輩這種身份,自然也不會將他放在眼裏。」

  可是這一向獨斷獨行,素來心高氣傲的摩雲神手,在看了他這手勢,聽了他這話之後,雖然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,臉上的顏色卻仍然不禁變了一下。

  那胖靈官和「石猴」侯麟善,這時更是面容慘變,互相對望了一眼,那鄭伯象一張嘴,像是想說話,卻聽那寒酸少年仰天大笑了起來,他心中一動,將嘴邊的話又忍住了。

  這一來,那厲文虎反倒愕住了,他只望自己說出主人的名字後,別人一定會大驚失色,甚至將自己所要的東西雙手奉上都未可知,這寒酸少年雖然一定也有來頭,但比起自己所說出的這人來,也一定大大遜色。摩雲神手武功雖高,卻也萬萬惹不起這人,是以他神色之間,才會有那樣的態度,那知這寒酸少年聽了自己所說那足以震動江湖的名字,卻縱聲大笑起來。

  這寒酸少年笑聲未住,卻將手中始終托著的那隻寶藍蓋碗的碗蓋,用兩隻手指夾了起來,朝這厲文虎面前一晃。

  厲文虎目光動處,看到在這碗蓋裏面,卻寫著幾個字,他目力本佳,忙凝睛一看,只見這碗裏面竟赫然寫著:「安樂公子最風流。」

  字是殊砂色,形如龍飛鳳舞,筆力蒼勁,下面還署著下款:「錚兄清玩,樊非拜贈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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