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古龍 > 劍·花·煙雨江南 | 上頁 下頁 |
三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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壯漢的腳已懸空,咧著嘴道:「我也想不通是怎麼回事?但卻真有這麼樣一回事,我若說了半句假話,叫我天誅地滅,不得好死。」這人四四方方的臉,滿臉老實相,的確不像是個會說謊的人。 歐陽急也是老江湖了,看人也不大會看錯的,跺了跺腳,又問道:「你們在哪裡換的車?」 壯漢道:「就在前面的路口。」 歐陽急道:「是不是那條三岔路口?」 壯漢道:「就是那路口。」 歐陽急道:「你看見她們從哪條路去了?」 壯漢道:「我撿了這麼大的便宜,生怕她們又改變主意,走還來不及,怎麼還敢去留意別人。」這倒是實話,無論誰撿了這個便宜,都一定會趕快溜之大吉。 歐陽急道:「你那輛車子是什麼樣子的?」 壯漢道:「是輛破車,車上掛著藍布簾子,上面還有我的字號。」 歐陽急道:「什麼字號?」 壯漢道:「朋友們都叫我大公雞,我就在上面畫了個大公雞。」 歐陽急道:「好,我再讓你佔個便宜,也跟你換匹馬。」他再也不說別的,解下了車後的烏騅,一聲呼哨,已飛馳而去。 壯漢怔了半晌,拾起了他那匹馬的韁繩,喃喃道:「這下子我可吃虧了,吃了大虧。」 這也是實話,歐陽急騎來的這匹馬雖然也不錯,比起那匹烏騅總差得遠了。 但也不知為了什麼,這個吃了大虧的人,嘴角反而露出了得意的微笑。 歐陽急始終沒有找到那輛破車。他奔回三岔路口時,座下的烏騅忽然失了前蹄,將他整個人從前面拋了出去,若不是他騎術精絕,這下子腿就要摔斷。 他正在奇怪,這匹久經戰陣的名駒,怎麼會突失前蹄? 等他站起來回身去看時,烏騅竟已倒在地上,嘴角不停的在吐白沫。 歐陽急手足冰冷,還沒有趕過來,只聽烏騅一聲悲嘶,四條腿一陣痙攣,嘴裡吐出的白沫已變成黑紫色,然後就漸漸僵硬。 這匹縱橫江湖多年的寶馬,此刻竟像是條野狗般被人毒死在道旁。 那一聲悲嘶彷彿想告訴歐陽急什麼秘密,只可惜它畢竟是匹馬,畢竟說不出人的詭譎奸詐,它一雙眼睛裡竟似也有淚流下。 歐陽急心膽俱裂,只恨不得立刻找到那貌如春花,毒如蛇蠍的女人。 可是他始終沒有找到。就連剛才那老老實實的壯漢,都似已忽然從世上消失了。 龍四還沒有睡著,眼睛裡滿是紅絲,一聽見歐陽急的腳步聲,就從床上躍起,道:「你已找出了她們的落腳處?」 歐陽急垂下頭道:「沒有。」 龍四跺腳道:「怎麼會沒有?」 歐陽急頭垂得更低,道:「他們看破了我,那位丁姑娘就找我過去,要我回來轉告你,她一定會治好小雷的傷,但我們卻不許再去找她,否則……否則她就不管這件事了。」 他每說一個字,心裡都好像被針在刺著。這是他平生第一次在龍四面前說謊,他不能不這麼樣說。龍四已老了,而且太疲倦,已受不了這麼大的打擊。 他若知道這件事的真相,只怕立刻就要口吐鮮血,一病不起。 說謊有時也是善意的,只不過在這種情況下,說謊的人心裡頭的感覺,一定也遠比被騙的人痛苦得多。 龍四終於長長嘆了口氣,道:「她說她一定會治好小雷的傷。」 歐陽急點點頭,不敢接觸龍四的目光。 龍四黯然道:「不知道她會不會好好照顧我那……那匹馬。」 歐陽急道:「她一定會的。」 若不是他勉強在控制著自己,只怕早已失聲痛哭了起來。 只有他知道,馬已死了,人只怕也已沒有希望。 那惡毒的女人對一匹馬都能下得了手,還有什麼事做不出的? 可是她為什麼要這麼樣做呢?她若要殺小雷,剛才在這屋子裡,她已有機會下手,何況小雷本已傷重垂危,根本已用不著她動手。 歐陽急緊握雙拳,他實在不懂——女人的心事,又有誰能懂呢? 山谷。泉水玉帶般從山上流下來,山青水秀。 山麓下繁花如錦,圍繞著三五間紅牆綠瓦的小屋。 一個垂著條辮子的小姑娘,正汲了瓶泉水,從百花間穿過去。 小屋裡已有人在呼喚:「丁丁,丁丁,水呢?」 「水來了。」丁丁輕快的奔了過去,烏黑的辮子飛揚,辮梢結著個大紅蝴蝶。 小雷已洗過了臉。 丁丁用棉布蘸著泉水,輕輕的擦去了他臉上所有的泥污和血跡,看著他滿意的嘆了口氣,道:「這個人果然很好看。」 丁殘艷面上的輕紗已卸下,看來也有些憔悴,冷冷道:「等他死了,就不會好看了。」 丁丁眨著大眼睛,道:「你看……他會不會死?」 丁殘艷不說話,但眼睛裡卻也不禁露出一絲憂慮。這也許是她平生第一次為別人的生命憂慮。 丁丁輕輕嘆了口氣,道:「我真希望他不要死,他和小姐你們真是天生的一對。」 丁殘艷咬著嘴唇,看著小雷,似已癡了,也不知是愁?是喜? 小雷在床上不安的轉側著,好像又有雙看不見的魔手,扼住了他的咽喉。 他微弱的呼吸忽然變得急促起來,嘴裡又在低低的呼喚:「纖纖……纖纖,你在哪裡?……」 丁殘艷的臉色忽然變得鐵青。 丁丁卻皺起了眉,道:「這個纖纖是誰?他為什麼一直在叫她的名字?」 丁殘艷瞪著小雷,竟沒有聽見她在說什麼。 「纖纖……纖纖……」小雷的呼喚聲越來越低,嘴角卻似露出了笑容,似已在夢中看到了他的纖纖。 丁殘艷突然衝了過去,一掌摑在他蒼白的上,嗄聲道:「纖纖早已忘了你,你若敢再叫她一聲,我……我……我就殺了你。」 小雷蒼白的臉上已被摑出了五根指印,但卻還是全無感覺。 丁丁卻已嚇呆了,失聲道:「他已經快死了,小姐,你……你為什麼還要打他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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