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古龍 > 劍·花·煙雨江南 | 上頁 下頁 |
二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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▼第六回 煙雨迷濛 纖纖垂著頭,看著自己腳上的鞋子。鞋子露出裙邊外,水紅色的宮緞。鞋尖上鑲著粒拇指般大的明珠。裙子是織金的,在燈下閃動著柔和而美麗的金光,與珠光輝映。 這正是世上最能令少女們動心的光芒。 八個穿著織綿短褂,百折湘裙的少女,低著頭,垂著手,肅立在她身旁,用眼角偷偷瞟著她,目光中又是羨慕,又是妒忌。 她很瞭解她們的心情,因為她也還年輕。因為她自己以前的身份,也跟她們完全一樣。 但忽然間,一切事全都改變了,簷下的燕雀已飛上雲端,變成了鳳凰。 這變化簡直就好像在做夢一樣,她甚至還未清醒,已變得高高在上。 彷彿就為了證明這不是夢,她慢慢的伸出手,去端桌上的茶。 她的手剛伸出,已有人替她將茶捧了上來。豈止是一杯茶,她知道自己無論要什麼,只要開口,就立刻會有人送來。這不是夢,絕不是。 但也不知為了什麼,她卻寧願這是一場夢,寧願重回到夢還沒有開始的時候…… 暮春三月,江南的春雨總是迷人的,春雨是那麼輕柔,就像是煙霧一樣。 綠油油的草地,在春雨中看來,柔軟得又像是情人的頭髮。 她一隻手挽著滿頭長髮,一隻手提著鞋子,赤著腳,在綠草上跑著。 雨絲已打濕了她的頭髮,春草刺得她腳底又疼又癢。她都不在乎。 因為她就要去會見她的情人了,只要能見到他,倒在他懷裡,她什麼都不在乎。 那才是夢,比夢更美麗的夢。只要想到那種甜蜜的溫馨,她的人就似已將醉了。 那美麗的夢境,是被誰破壞的呢? 只要想起那個人,想起那雙又大又亮的眼睛,她的心就好像被針在剌著:「總有一天,我會要你後悔的。」 對面一個慈祥而端莊的中年婦人,正在看著她,等著她的回答:「姑娘已拿定了主意麼?」 沒有回答。 纖纖的手在揉著一團茉莉花,已揉碎了,忽然抬起頭來嫣然一笑,道:「你為什麼不請他來自己跟我說?無論什麼話,我都希望他能自己告訴我。」 歐陽急一身青衣,頭戴竹笠,打馬飛馳,總算已追上前面那輛黑漆馬車。 龍四的烏騅馬,已被人用根長繩繫在車轅後。 這也曾縱橫江湖的名駒,竟似很瞭解主人的苦心,竟不惜委屈自己,跟在一匹拉車的駑馬後面走,忍受著被車輪揚起的塵土。歐陽急不禁長長嘆息。 他瞭解,但也為了小雷這樣的人,無論做什麼事都是值得的。 「盯著那輛馬車,查出她們的落腳處。」 「你還不放心。」 「我也知道丁姑娘若有傷害小雷的意思,早已可下手,可是我……」 「可是你為什麼要讓她將小雷帶走?」 「我只有這麼做,只要能治好小雷,她就算要將我的頭帶走,我都答應。」 歐陽急咬著牙,勉強控制著自己,生怕眼中的熱淚流下。 車馬已馳入了前面一個小小的市鎮,在道旁的茶亭旁歇下。 趕車的壯漢已下了馬車,正在喝茶,車廂裡卻沒有人出來。歐陽急也遠遠停下。 現在雖然也沒有人認得出他,但他還是不能不分外小心。 「你一定要分外小心,那位丁姑娘絕對不是個平凡的人,我走江湖走了幾十年,非但看不出她的身份來歷,連她的武功家數都看不出來。」 「我明白。」 「她來救小雷,絕不是為了她自己高興,她一定有某種很特別的目的,我們若查不出她的身份和來意,我怎麼能放心?」 「我明白。」 龍四的意思,他當然明白,可是他也想不出這丁姑娘來救小雷,會有什麼特別的目的。 趕車的壯漢一口氣喝了三大碗茶,又在茶亭邊的攤子上,亂七八糟買了一大包吃的,找了塊樹陰一坐,蹺起了二郎腿,享受起來。 歐陽急越來越覺不對了。像丁殘艷那樣的脾氣,怎麼會坐在車廂裡等她的車伕在外面大吃大喝?何況車子上還有個重傷垂危的人。 但車子的確是那輛車子,後面那匹烏騅馬,他更不會認錯。 歐陽急又沉住氣,等了半天,只見那壯漢吃完了,又喝了兩大碗茶,斜倚在樹下,帽子蓋住了臉,居然睡著了。 這實在更不像話,歐陽急本來就是烈火般的脾氣,哪裡還沉得住氣,打馬急馳過去,經過那輛大車扭頭一看。車窗開著,車廂裡竟是空的。人呢? 歐陽急真急了,一躍下馬,一個箭步竄過去,一把揪住了那壯漢的衣襟,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。壯漢本來還想還手,但身子被人家揪起,竟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。 他就算再蠻,也知道這莊稼打扮的小個子,不是什麼好來頭。 歐陽急瞪著他,厲聲道:「人呢?」 壯漢道:「什……什麼人?」 歐陽急道:「車上的人。」 壯漢道:「你說的是那兩位姑娘?」 歐陽急道:「還有個病人。」 壯漢道:「他們把車子換給了我,就趕著我的車走了。」 歐陽急變色道:「你說什麼?」 壯漢道:「我本來也是趕車的,趕的是輛破車,誰知那位姑娘卻偏偏要跟我換,還饒上車子後面那麼樣一匹好馬。」 歐陽急的手一緊,怒道:「放你的屁,天下哪有這種好事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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