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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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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最近江湖上傳出了小呆未死的消息——」歐陽無雙故意頓了頓又道:「竟然還有人說他是咱們的人。」 展鳳倏地接道:「不要把你和我牽在一塊——」 笑了笑,歐陽無雙道:「為什麼?『菊門』這個名字可是你想出來的呀!」 「我說過我已退出。」展鳳懊惱的說。 「退出!?展大小姐,這又不是小孩子辦家家酒,哪有那麼容易,你要怎樣就怎樣?」 歐陽無雙語氣漸冷。 「那麼——那麼你到底要怎麼樣才放過我?」展鳳軟弱的靠向椅背道。 「很簡單,老話一句,交出當年『神醫武匠』號令天下英雄的信符——『白玉雕龍』正面。」 「雙雙。」展鳳幾近哀求道:「你——你到底要做什麼?難道你目前所為還不知足?還不滿意?」 「做什麼?」歐陽無雙道:「當然是做當初你我共同商議的大事,領導武林,稱霸江湖,創一個千秋大業呀!你小看了我歐陽無雙,如果只為了『菊門』目前這一點小小的成就,我就知足滿意,那我寧願做一個普通女人,何必又要作賤自己?」 「目前江湖一片混亂,各自為政居多,就——就算『白玉雕龍』的正面我給了你,恐怕也只有七大門派或許聽令,再說『白玉雕龍』是必須正反兩面合併才具效力,擁有一面還不是形同廢物——」 冷笑數聲,歐陽無雙道:「我的目的也只是要七大門派聽令就可,其他的江湖幫會我尚有能力讓他們臣服,只要有了你這一面,至於另外一面,你就不必替我操心。」 「我——我無法做到。」 「無法做到?」歐陽無雙的眼睛睜大。 「是——是的,我無法做到。」 似欲看透般,歐陽無雙緊盯著展鳳,然後她笑了,笑聲刺耳,也像一把把尖刀,刺在了展鳳的心上。 「你不顧他的死活?你不怕我拆穿你的秘密?」 展鳳悚然不已,美麗如花的臉上已是一片慘白,她道:「他若死了,亦為求仁而死,當無憾。而我——我的秘密,也早隨著我的醒悟和他的死,如過眼雲煙,化為虛無—— 你——你走吧!我不能改變你的心意,你也不應阻攔我才對,看——看在相交一場的份上,我求你放了他好不?」 歐陽無雙站了起來,沒有激動,也不再咆哮,她只是用一種冷靜平淡而怕人的聲調說:「我不知道什麼改變了你,如果說你為了燕二少的死而改變了一切,我想你會後悔,因為他很可能還沒有死——」 展鳳不止震驚,而是差些昏倒,她無力道:「你——你說什麼?!」 鄙夷的一笑,歐陽無雙道:「我說他很可能沒死,目前我還不能確定,因為江湖上傳言有人曾看過他。」 「怎——怎麼可能?」 「怎麼不可能?你只不過看到一具面目全非的屍首,僅憑手腕的硃砂痣,誰也不敢講那就是他。」「我——」展鳳已被這消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。 「如果他沒死,你的秘密總有一天會被揭穿,你可考慮清楚?」歐陽無雙接著又道:「你不要以為我在威脅你,至於展龍,再怎麼說他都是你哥哥,你更不至於為了一塊『白玉雕龍』而犧牲了他吧?」 展鳳嬌軀機伶一顫,久久後方道:「雙雙,看來你是入魔已深,我是勸不醒你了,也罷我會交給你,只不過我希望能先見到展龍安然無恙的回家。」 笑了笑,歐陽無雙道:「看來這手足之情,你還是顧念,好,我相信你,我會先讓他毫髮無損的回來,只希望你能守信,也不要再中途變卦。」 虛弱的連一絲力量也沒有,展鳳靠在椅背上閉眼道:「你——你走吧!我——我不想再見到你——」 歐陽無雙陰沉的注目許久說:「我走了,雖然你不想再看到我,但我還是會來,因為我必須要拿到那面『白玉雕龍』,對不起打擾了你賞菊的興致——」 走到門口,她又回頭道:「對了,我要告訴你,你真的是美,美得連我都會心動,就不知道那個傻瓜到底是那根筋不對,竟然會看不上你——好了,再見啦!」 「再見。」 展鳳閉著的雙目,淚水已滑過頸項,她多希望最好永遠不見。 痛苦的回憶難忘記。 錯誤的過往更像一張衝不破,也逃不出的網,緊緊的,密實的把展鳳裹得喘不過氣來。 她已嘗到了錯誤的苦果,也到了該為錯誤付出代價的時候。 她那編貝也似的牙齒深深陷在嘴唇裡。 而錯誤的開始也一幕幕在腦際浮現—— 她記得認識歐陽無雙最初是因為病人與大夫的關係,剛開始歐陽無雙的微笑無疑能讓人生出好感,同時也能讓人感覺她是一個好的傾訴對象。 因為她是那麼的細膩,細膩的可以發覺別人眼中的秘密,她是那麼的熱誠,熱誠的讓別人有種相見恨晚的錯覺。 展鳳那時候正處於傍惶、苦惱,因為她已愛上了那個可令天下少女為之傾倒的燕二少——燕翎。 她把她的傍徨、苦惱,以及一個少女為情所困的心情,毫無隱瞞的全說給了歐陽無雙聽,在她想,既為閨中膩友,對方又是一個結了婚的女人,總能指引出自己在感情中摸索的方向。 她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,情況變得愈來愈糟,原本撲朔迷離的人,見到了自己變像見到了一條蛇一樣,避之猶恐不及。 終於,她失去了他,他也不再來「展抱山莊」。 她聽信了歐陽無雙的話,開始了恨,恨他的絕情,更恨哥哥展龍寧願失去唯一的妹妹,也不願失去他的友誼。 於是她迷失在強烈的恨裡,把「展抱山莊」一分為二,斬斷了兄妹之情。 於是她更奉歐陽無雙為圭臬,急思報復之心,到這時她才明瞭雙雙也有一段失意痛心的愛之路,只不過雙雙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,而自己卻愛上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。 能消除恨的方法只的一種,那就是殺掉所恨的人。 燕二少絕不是普通的方法就能殺得掉的人,她實在想不出有什麼方法能消除心頭之恨。 也不知歐陽無雙怎麼會認識燕大少,更不知她又怎麼打聽出來燕大少和燕翎非手足兄弟,巧妙利用上燕大少嫉妒,不平衡的心理。 三個人就聚在了一起,安排了一樁殺人的計劃。 展鳳痛苦的用雙手抱緊了自己的頭。 她整個人捲縮在椅子上,因為她發覺只有這樣才能減輕一些良知的負荷。 她繼續想著—— 愛是什麼?恨又是什麼? 愛恨交識下豈能清楚辨別到底是愛還是恨? 她知道燕二少下獄,是因為想引出誰殺害了他的哥哥,她更知道這麼做,正好掉進了一個圈套,一個令他百口莫辯的圈套,畢竟這世上除非他自己想死,別人又怎能讓他死? 也虧他想出做繭自縛的苦肉計,她不知道燕大少的兒子是怎麼死的,又死的那麼巧,巧得連自己也難以相信,可是她知道當那四名證人被滅了口,就算「包公再世」也難以斷明是非曲直,聰明反被聰明誤,他已到了非死不行的地步,因為唯一能證明他清白的女人,在回「洞庭君山」的途中亦被襲身亡。 他死了,她也才明白自己對他的愛遠已超過了恨,同時也才發規歐陽無雙和燕大少二人真正的面目,想要爭霸武林,稱雄江湖。 陷入了泥淖,很難自撥,良知的驅使她做了急流勇退的抉擇,她開始懊惱、深海、自責,也更看出了歐陽無雙的貪婪、陰鷙、狠毒。 這一切的轉變從李員外誤闖「展抱山莊」開始,因為從他的口中,她證實了一個可怕的事實,那就是歐陽無雙根本早已設計好了一個圈套,一個一石二鳥的精密計劃,她固然美其名為自己出了氣,何嘗不為她引出了李員外?多可怕的女人,她簡直把每一個人的心性,每一件事的環節,都摸得一清二楚,都設想的那麼周密。 尤為甚的,她居然能讓「快手小呆」和李員外,這一對童年友好變成反目相向,這就令人不得不佩服的手段高明。 夜悄然的流進屋內,當下人們小心的點上燈,展鳳才驚覺自己又一次從痛苦中驚醒。 是的,一切尚有挽回的餘地,假如那個人真的沒死的話。 她當然不敢再奢望獲得,她只求有一天能無怨無悔的結束這一段永遠沒有結果的愛。 淚亦悄然的滑落,她知道這淚水是苦的,也是澀的,這就是付出代價的開始。 驀然——她想起了二個令她心焦、牽掛的人,展龍和「快手小呆」。 她不知道小呆出了什麼事,也不知道展龍怎麼會落入了歐陽無雙她們手裡。 於是自責更加深,一顆懊悔的心更虯結得解也解不開。 她從衣領內拉出了一塊栩栩如生的「白玉雕龍」,這是自己從小就佩掛在身上的父親的遺物。 望著它就像看到父親慈祥的面孔,展鳳的心在滴血,因為她必須拿它來換回哥哥的生命,可憐的展龍,從小只知浸研醫術,這麼一個儒雅的人卻為了自己一時迷失,恐怕已吃了不少的苦頭。 歐陽無雙臉上的紅潮尚未退盡。 燕荻已起身下了床,來到窗前望著晚霞發愕。 傍晚該是一天中最輕鬆,也最清閒的時刻,但誰也看得出來他們兩人剛做完了一件最激烈,最耗神的運動。 「汗珠子還沒乾,你就急著下床?」 很明顯的不悅,已可從歐陽無雙話裡聽出。 燕荻沒回身,也沒搭理。 「燕大少爺,你他媽的最好給我聽清楚,少做出那種要死不活沒出息的樣子。不錯,你我在一起全為了彼此的需要,就算買與賣吧!其間也會說幾句虛情假意的話,你這算是哪一門子?我呸!你最好少做白日夢啦!」 這是真的,沒有哪一個女人能忍受這種態度,尤其在她臉上的紅潮尚未退盡的時候。 所以歐陽無雙惡毒的恨聲氣道。 燕荻回過了身,他眼裡有種被激怒的火花,一張稍嫌森冷的俊臉,已成了豬肝色。 他冰冷的道:「你說的什麼話?!」 「什麼話?唐伯虎的古『畫』,你少擺出這種吃人的德行。」歐陽無雙夷然不懼的道:「你心裡所想不要以為我不知道,有本事你去想辦法,用強的呀,她也是女人,你他媽的何不試試她那個女人和我這個人女人有什麼不同。」 「你說誰!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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