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古龍 > 菊花的刺 | 上頁 下頁 |
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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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就是沒有一個男人能夠在哭的時候突然止住哭,而把哭改成笑了,「破涕而笑」只是針對女人而言。 在他看到大少奶奶盈盈的坐在自己面前的一剎那,他沒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,實在比哭好不到哪去,那麼現在他又哪擺得出來那「迷死人」的笑容呢?二位從未見過面的人,尤其一男一女,又在這種情況下,似乎笑是最好的橋樑。 大少奶奶笑了,在看到的笑容後。 什麼是一笑傾城?李員外現在看到了。 男人和女人比笑容看誰笑的美豈不荒唐?所以李員外輸了,輸的目瞪口呆。 「我的豆腐——已老了。」 「是嗎?老一點好消化呢?」 「我是說你油鍋裡的豆腐。」 「我也是說我油鍋裡的豆腐。」 「你能告訴我,你賣豆腐的原因嗎?」 「呢,只因為有人喜歡吃豆腐。」 「你能放棄嗎?」 「不行,只因為我自己也喜歡吃豆腐。」 「我願意出五十倍的錢,買下你的攤位。」 「不,我還指望它賣出名呢!」 「你就真的那麼死心眼?」 「是的,不達目的絕不罷休。」 並沒有嘗一口,燕大少奶奶站起身,笑容消失了,繼之而起的卻是一股冷煞,雙手微微顫動。 李員外卻笑了,這次倒挺自然,或許大少奶奶不再笑,沒得比了。 原來李員外的笑,還真挺「迷人」,也具感性。 笑歸笑,李員外雙手放在攤子上,眼睛卻只注視著大少奶奶的雙眼。 兩個人僵立在那,空氣也僵住了。 氣氛漸漸變得凝重,一股肅殺之氣已把這攤子四周包圍,良久——燕大少奶奶頭上汗珠,一顆顆直滴了下來。 李員外稍好,臉上的汗珠也只不過幾顆沁在那可愛的鼻翼旁。 誰也不敢先動,更不敢亂動。 不敢先動的原因是因為兩個人都感覺到先動並沒有把握能制住對方,而且一擊不中的後果將遭致對方蓄勢已久的反擊,那反擊可能才是真正致命的一擊。 不敢亂動的原因則是怕一個微小的動作會給了對方有機可趁。高手的對決常常決定在一個極微小的失誤中,甚至於一次呼吸的不協調,身上任何部位一根神經末稍的抽搐,也都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。 看不到兩個人的武器。 有時候看不到的武器,才是最可怕的武器。 何況高手並非要武器才能致人於死,舉掌,踢腿,甚至一縷指風,一口內家真氣,莫說是人,就是十頭牛也都可在須臾間要它們挺屍。 這就是高手的可怕處,因為高手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是武器,無一處不可致人於死。 「快手小呆」跳了起來,在他聽到了李員外那兩聲短促的吆喝聲後。 如狸貓般的他輕巧的穿了出去,卻只見那燕大少奶奶非但沒往這裡走來,反而似乎和李員外在那裡閒話家常。 依靠在牆角,裝出一付等人的模樣。 這回他不敢再大意,昨天沒能跟上那戴帽子的神秘人,晚上檢討戰果時,可讓李員外和「鬼捕」好一頓嘟嚷。今天要再追丟了,非給那兩個王八蛋糗得滿街跑不可。 小北街的小販們突然起了一陣騷動。 「快手小呆」心裡七上八下,不知自己是否應該趕過去看個究竟。 本來自己這個角度剛好可看清李員外的豆腐攤,現在那些賣東西的小販們已圍成了一道人牆,恰好擋住了視線,看他們鼓噪的情形,莫不是那兩個人幹上了?「小呆」後悔了,後悔早上怎不多拿二十張銀票,把那些不知從哪出來的小販們統統弄走,就像那賣面茶的癩子一樣。 一張緊繃的弓,時間久了終會斷弦。 李員外和燕大少奶奶此刻兩人間的無形殺,就正像一張緊繃的弓,快要斷弦的弓。 燕大少奶奶香汗淋漓。 李員外的笑容已快凝住。 就像兩尊廟裡的金童玉女塑像。 圍觀的人已感染了那令人顫慄的殺氣,也被逼退了丈多遠的距離,每個人的臉上表情全罩了一層霜。 倏然——「叮」的一聲。 一塊銅錢落地聲。 這一聲不大,無疑的在這寂然無聲的「戰場」中,就像一聲悶雷。 殺氣一散,再要凝聚非一下子可成。 長吁一聲,燕大少奶奶緩緩道:「李員外,我承認我殺不了你,或許你的狀況好些,但也非絕對的勝利。錯過今日,我們總會再碰面,那時你將必然落敗,我要走了,你是否要阻攔我?」 李員外未答話,只搖了搖頭。 回過身,燕大少奶奶走了。 臨走前瞄向了那銅錢一眼,一個儒衫男人正彎腰拾起它。 李員外也看了一眼那男人,當兩人目光相過時,那人嘴角竟露出一絲笑意。 人群散了,李員外仍愕在那裡苦思著。 「雖然沒結果,卻是一場驚心動魄的決鬥。」「鬼捕」不知何時走到李員外身邊說道。 「你見到了?」 「當然,從你倆一開始我就看到了。」 「我是說剛才那個掉落銅錢的人。」 「見到了,一個讀書人的模樣是不?」 「我懷疑他是故意的。」 「何解?」 「當時的情形你既已看到,就該明白我和大少奶奶二人就像箭已上弦不得不發。最後的結果我亦並無太大的把握能制勝,也有可能兩敗俱傷,你試回想一下,就連你都被當時的氣氛給鎮住了,又有誰能化解我們呢?顯然那人不願看到我們有一方受傷,而不見痕跡的解除了一觸既發的局面,這人的功力、機智實在驚人,他是誰?為什麼我總覺得好面熟,尤其那笑容。」 「鬼捕」默然不語,也陷入了沉思中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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