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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六〇


  小魚兒笑嘻嘻道:「不是毒藥,難道還是大補丸麼?」胡藥師整個人都軟了。

  小魚兒又道:「你若想我救你,最好先乖乖的坐在那裏不要動……」

  白夫人道:「無論如何,你先解我的穴道再說,我們再一齊逼他拿出解藥來。」

  小魚兒道:「就憑你們兩人,連我的屁都逼不出來的。」

  兩人你一句,我一句,胡藥師已被說得怔在中間,也不知究竟該聽白夫人的,還是該聽小魚兒的。

  鐵萍姑卻瞧得又是驚奇,又是歡喜,也怔了半晌,才忽然想起:「此時不逃,更待何時?」當下一個翻身,從石頭上滾了下去,落在水裏。

  那邊白夫人已經快急瘋了,道:「你……你為什麼還不動手?」

  胡藥師嘆了口氣,苦笑道:「我雖想救你,但究竟還是自己性命要緊。」

  白夫人瞪著眼睛,氣得再也說不出話來。

  這時鐵萍姑已掙扎著游了過來,剛想跳到石頭上,忽又想起自己身上簡直是一絲不掛,怎麼見得了人?

  小魚兒的眼睛卻偏偏向她瞟了過來,還笑了笑。鐵萍姑恨不得將頭都藏在水裏。

  小魚兒道:「你想叫我轉過頭去,是麼?」鐵萍姑趕緊點了點頭。

  小魚兒道:「好,我就轉過頭去,但我卻要先問你一句,你方才躺在那裏也不害羞,此刻為什麼忽然害羞了?」

  鐵萍姑吃吃道:「我……我只是……」

  小魚兒悠悠道:「你方才只是想我上當,是麼?只可惜上當的不是我,而是別人。」

  這句話就像是條鞭子,抽得鐵萍姑臉又發了白,顫聲道:「你……你怎麼這樣冤枉我?」

  小魚兒冷笑道:「我冤枉你……哈哈,我倒要請教你,你方才身子既然能動,嘴既然能說話,為什麼不警告我一聲,叫我莫要上當?」

  鐵萍姑道:「這只因我……我……」她終於發現自己實在無話可說,眼淚不覺流了下來。

  小魚兒道:「你用不著哭,我可不是花無缺,從來沒有他那樣憐香惜玉的心腸,你眼淚就算哭成河,我也不會同情你的。」

  鐵萍姑全身都發起抖來,嘶聲道:「我並沒有要你原諒,我……我也絕不會求你……」

  小魚兒忽然瞪起眼睛,大聲道:「但我還是要問你,你為什麼要出賣我?為什麼?為什麼?……」

  鐵萍姑忽也放聲大吼起來,嘶聲道:「只因為我覺得你是個自高自傲,自私自利,自命不凡的大混蛋,你自以為比誰都強,我就希望能眼見你死在別人手上!」

  小魚兒呆了半晌,竟又笑了,笑嘻嘻道:「女人聲音喊得越大,說的往往越不是真話,你這樣說,我反而認為你不是故意害我了,你一定另有苦衷,也許我真該原諒你才是。」

  鐵萍姑張口結舌,倒反而怔住了,只覺這個人所作所為,所說的話,簡直沒有一件不是要大出人意外的。

  小魚兒緩緩接道:「這也許是因為你有什麼親近的人,落在他們手上,你為了要救那個人的性命,只好出賣我了。」

  他嘆了一口氣,接著道:「若真是如此,我倒不能怪你,因為我知道女人為了她的心上人,往往會連她自己也不惜出賣的。」

  這句話實已說入鐵萍姑心裏,鐵萍姑眼淚忍不住又奪眶而出,她再也想不到這可惡的小魚兒竟如此能體諒別人的苦衷,瞭解別人的心意。

  小魚兒柔聲道:「但這人是誰呢?他值得你為他如此犧牲麼?」

  鐵萍姑流淚道:「你……你是認得他的,我不能說出他的名字。」

  小魚兒面色已變了,卻還是柔聲道:「你說的可是江玉郎?」

  這次鐵萍姑真的閉住嘴了。但現在閉住嘴,豈非已等於默認。

  小魚兒忽然跳了起來,大吼道:「好,好,好,你竟為了江玉郎那小雜種而出賣我,你可知道這小子有多混賬,他就算被人砍頭一百次,也絕不嫌多的。」

  鐵萍姑又駭呆了。

  小魚兒瞪眼瞧著她,過了半晌,忽又嘆道:「其實我還是不該怪你的,那小子滿嘴甜言蜜語,莫說是你,就算比你更聰明十倍的女人,也會上他當的。」

  鐵萍姑茫然站在水裏,簡直有些哭笑不得了。

  只見小魚兒已變得神平氣和,笑嘻嘻站了起來,向胡藥師道:「很好,你很聰明,一直沒有亂動手,只是像你這般聰明的男人,卻娶了一個老是愛脫衣服的老婆,實在未免有些洩氣!」

  胡藥師嘆了口氣,道:「我沒有老婆。」

  小魚兒怔了怔,大笑道:「妙極妙極,如此說來,你簡直比我想像中還要聰明了……但她這種女人若沒有老公,卻一定會發瘋的,她的老公呢?」

  他眼珠子一轉,立刻又笑道:「他的老公自然在看著江玉郎了,是麼?」

  胡藥師只有嘆道:「正是如此。」

  小魚兒身形忽然躍起,又向那塊大石頭上竄了過去,這次他輕輕一掠,就輕飄飄站在石頭上絕不會再掉下水了。

  白夫人咬著嘴唇,嘴唇都咬出血來。

  小魚兒笑嘻嘻瞧著她,道:「像你這樣的老太婆,身上的肥肉還不算太多,這倒不容易,但你既有了老公,又有情人,為什麼還要找上我呢?」

  白夫人咬牙道:「你既如此聰明,為何猜不出?」

  小魚兒想也不想,立刻道:「因為你們三個人中,必定有一個偷偷瞧見了蘇櫻為我著急的模樣,你們就想用我來要脅蘇櫻,叫她說出花無缺不肯說出的事。」

  他話未說完,白夫人已怔住了,她雖然叫他猜,卻再也未想到這該死的小魚兒竟真的一猜就猜中,就好像在旁邊瞧見了似的,白夫人滿嘴都是苦水,卻吐不出來。

  小魚兒道:「但你就算要讓我上當,本來也不必自己脫光衣服,如此折磨自己的,這只怕是因為你本來就有這毛病,喜歡讓別人瞧你脫得赤條條的模樣——有些瘋子喜歡對著女人小便,他們的毛病只怕就和你一樣。」

  白夫人氣得嘴唇發抖,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。

  她簡直已將世上所有惡毒的話都罵出了口,小魚兒卻像是連一句都沒有聽見,再也不瞧她一眼。

  那邊鐵萍姑泡在水裏,既不敢鑽出來,也不知該如何是好,溪水冷冽,她凍得嘴唇都發了白,心裏又是悲哀,又是氣苦,又是羞慚,只覺活下去再也沒什麼意思,正想一頭撞死算了。

  小魚兒忽然大聲道:「你知道鐵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,也是我的好朋友,但她現在卻在水裏泡著,不敢出頭,你說我心裏難受不難受?」

  他忽又說出這種話來,鐵萍姑也不知是驚是喜。

  胡藥師道:「閣下想必是……是有些難受的。」

  小魚兒怒道:「你既知我心裏難受,為何還不脫下你的衣服為她送過去。」

  胡藥師再也不敢多話,只好脫下外衣,遠遠拋給鐵萍姑,鐵萍姑接在手裏,也不知是穿上的好,還是不穿的好。

  只聽小魚兒道:「鐵萍姑在穿衣服時,你若敢偷看一眼,我就挖出你的眼珠子來,知道麼?」

  胡藥師又是好氣,又是好笑,暗道:「我方才難道還沒有看夠,現在你就算要我看,我又怎會有這麼好的心情,這麼好的胃口。」

  鐵萍姑終於還是將衣服穿了起來。

  小魚兒忍著笑喃喃道:「不知她衣服穿好了沒有。」

  胡藥師忍不住道:「穿好了。」

  小魚兒忽然大怒道:「想不到你還是偷看了!」

  胡藥師道:「沒……沒有。」

  小魚兒哈哈一笑道:「其實你既早已什麼都瞧見了,現在就是又偷瞧了一眼,也沒有什麼關係,你用不著害怕的。」

  胡藥師眼睜睜瞧著小魚兒,也是滿肚子苦水吐不出來。

  他武功不弱,頭腦也不壞,本來也很是自命不凡,誰知此刻竟被個還未成年的半大孩子耍得團團亂轉,他簡直恨不得不顧一切,先和這可惡的小鬼拚個死活再說。

  小魚兒目光閃動,忽然拍了拍他肩頭,笑道:「你用不著難受,只有呆子才會不愛惜自己性命的,你為了要我救你而委曲求全,正是你的聰明處。」

  胡藥師嘆了口氣,漸漸又覺得自己偉大起來:「我能如此委曲求全,豈非正是人所難及之處,這又有什麼丟人呢?」一念至此,方才那要和小魚兒拚命的心,早已不知飛到那裏去了。

  小魚兒笑得更開心,道:「現在,你只要再為我做一件事,我就將解藥給你。」

  胡藥師嘆道:「既是如此,願聞所命。」

  小魚兒道:「帶我去找她的老公。」

  胡藥師想到花無缺還在白山君掌握之中,以花無缺相脅,也不怕小魚兒不拿出解藥來。

  一念至此,他眼睛又亮了,立刻躬身道:「遵命!」

  胡藥師瞧了白夫人一眼,忍不住又道:「但她呢?」

  小魚兒笑道:「她既然喜歡脫光了洗澡,就索性讓她在這裏洗乾淨吧。」

  ***

  不到頓飯功夫,那石屋已然在望,風吹林木,沙沙作響,屋子裏卻是靜悄悄的,聽不到絲毫聲音。

  小魚兒忽然出手,擰轉了胡藥師的手腕,沉聲道:「他們就在那屋子裏?」

  胡藥師道:「不錯。」

  小魚兒皺眉道:「三個大活人在屋子裏,怎地一點聲音也沒有?」

  鐵萍姑忍不住道:「我……我先去瞧瞧。」

  小魚兒另一隻手卻飛快地拉住了她,沉著臉道:「既已到了這裏,你還急什麼!」

  鐵萍姑囁嚅著道:「你若念我也……也對你有些好處,只求你莫要殺了他。」

  小魚兒瞪眼道:「不殺他!還留著他害人麼?」鐵萍姑頭垂得更低,目中卻流下淚來。

  小魚兒默然半晌,恨恨道:「看來這小畜牲將你騙得真不淺,但我早已跟你說過,我不是君子,你若指望我有恩必報,你就打錯算盤了。」

  鐵萍姑幽幽道:「你嘴裏說得雖兇惡,但我卻知道你的心並非如此,你……你……你不會殺他的,是麼?」

  小魚兒跺了跺腳,忽然重重一摔胡藥師的手,厲聲道:「叫他們出來,聽見了麼?」

  胡藥師咳一聲,高聲喚道:「白大哥,出來吧,小弟回來了。」

  空山傳聲,回音不絕。但石屋裏仍是靜悄悄的,沒有回應。

  小魚兒皺眉道:「這姓白的難道是聾子?」

  胡藥師目光閃動,道:「不如讓在下進去瞧瞧吧。」

  小魚兒想了想,沉聲道:「好,你先走,莫要走得太快,只要你稍有妄動,我就先扭斷你的手!」

  胡藥師嘆了口氣,一步步走過去,走到門口,就瞧見江玉郎一個人蜷曲在角落裏,全身直發抖。

  白山君和花無缺竟已不見了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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