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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六


  ▼第三十九章 假仁假義

  江別鶴微笑道:「在下要軒轅先生做的事,方才不是已做過了麼?軒轅先生的賭注既已付清,為何還要說這樣的話。」

  軒轅三光又怔住了,吶吶道:「你……你說什麼?」

  江別鶴笑道:「輸的一方,既是任憑勝方處置,在下就罰軒轅先生一杯酒,此刻軒轅先生酒已飲下,正是銀貨兩訖,各無賒欠了。」

  軒轅三光木立當地,喃喃道:「你若能殺了我,江湖中人誰不欽服,你若要我做件事,無論奇珍異寶,名馬靈犬,我也可為你取來,但……但……」

  他長嘆一聲,苦笑道:「但你卻只是要我喝一杯酒。」

  江別鶴笑道:「若不是在下量小,少不得還得多敬幾杯。」

  軒轅三光突然舉起那酒葫蘆,一口氣喝了十幾口,伸手抹了抹嘴唇,仰天長笑起來,道:「好!果然不愧是『江南大俠』!我軒轅三光平生未曾服人,今日卻真的服了你江別鶴了!」

  大步走過去,拍了拍小魚兒肩頭,道:「小兄弟,你的事我已管不了啦,但有『江南大俠』在此,你再也不必怕那些鼠輩欺負了,我且去了……再見!」

  說到「再見」兩字,人已出窗,霎眼間便消失在夜色中。窗外涼風習習,一彎新月正在中天。

  江別鶴目送他去,喃喃嘆道:「此人倒不愧是條好漢!」

  「玉面神判」蕭子春陪笑道:「此人名叫『十大惡人』,江兄不乘機將之除去,豈非太可惜了?」

  他口中雖以兄弟相稱,但神情卻比弟子待師長還要恭敬。

  江別鶴正色道:「這樣的英雄人物,世上有幾個?蕭兄怎能輕言『除去』兩字,何況,此人除了好賭之外,並無別的惡跡。」

  蕭子春垂首笑道:「是,小弟錯了。」

  江別鶴笑道:「更何況他只要賭輸,便絕不抵賴,縱然輸掉頭顱,也不會皺一皺眉頭,試問當今天下,有他這樣賭品的人,能有幾個!」

  小魚兒突然嘆了口氣,道:「只可惜軒轅三光沒有聽見你這番話,否則他真要感激得眼淚直流了。」

  江別鶴目光上下瞧了他一眼,展顏笑道:「這位小兄莫非也是犬子好友?」

  小魚兒道:「好友兩字,我可實在不敢當。」

  江別鶴目光一閃,已瞧見了他們手上的「情鎖」,微微笑道:「這旁門左道的區區之物,我自信還能將之解開,小兄你只管隨我回去……」

  小魚兒笑道:「我也實在很想隨你回去,只是這裡還有人等著宰我,怎麼辦呢?」

  江別鶴皺眉道:「誰?」

  小魚兒道:「自然都是些威名赫赫的英雄豪傑,七、八個成名的大英雄等著宰我一個人,這豈非光榮之至。」

  江別鶴目光一轉,滿屋子的人俱都垂下了頭,蕭子春,李迪等人更是面紅耳赤,江別鶴緩緩道:「我可保證,這種事以後絕不會發生了。」

  突聽窗外遠處黑暗中有人高歌。歌聲隨風傳來,唱的竟是:「江南大俠手段高,蜜糖來把毒藥包,吃在嘴裡甜如蜜,吞下肚裡似火燒,糟!糟!糟!天下英雄俱都著了道……」

  江別鶴神色不變,微微笑道:「得名之人,謗必隨之,我既不幸得名,挨些罵也是應當的,此等小人,你若去追他,豈非反令他得意。」

  小魚兒笑瞇瞇瞧著他,道:「我小魚兒也很少服人,今天也倒有些服你了……」

  ***

  若沒有自己去看,誰也不會相信「江南大俠」住的竟是這樣的屋子。那只是三五間破舊的屋子,收拾得雖然乾乾淨淨,一塵不染,但陳設卻極為簡陋,也沒有姬妾奴僕,只有個又聾又啞的老頭子,蹣跚地為他做些雜事。

  小魚兒隨著他走了兩天,才走到這裡。

  這兩天小魚兒更覺得這「江南大俠」實非常人,一個在武林中有如此大名的人,對人竟會如此客氣,這大概除了江別鶴外,再沒有人能做到了,和他走在一齊,就如同沐浴春風一般,無論是誰,都會覺得很舒服,很開心的。

  走進了這間屋子,小魚兒更不免驚奇。

  江別鶴微笑道:「這莊院昔日本是我一個好友諸葛雲的,他舉家遷往魯東,就將莊院送給了我,只可惜我卻無法保持它昔日的風貌,想起來未免愧對故人。」

  小魚兒嘆道:「名震天下的『江南大俠』,過的竟是如此簡樸的生活,千百年來,武林中只怕沒有第二個了。」

  江別鶴正色道:「古人說:由儉入奢易,由奢入儉難,這句話我從未忘記。」

  小魚兒嘆道:「你真是個君子。」

  少時菜飯端來,也只是極為清淡的三四樣菜蔬,端菜添飯擺桌子,竟都是這領袖江南武林的盟主自己動手的。這樣的生活,與他那炫目的名聲委實太不相稱。

  小魚兒喃喃道:「難怪天下江湖中人都對你如此尊敬,一個人能忍別人之所不能忍,自然是應當成大事的。」

  江別鶴閃亮的目光轉注著他,忽然道:「我看來看去,越看越覺得你像我昔日一位恩兄。」

  小魚兒道:「哦,那是誰?」

  江別鶴嘆道:「他如是昔日江湖人中溫文風雅的典型,也是千百年來江湖中最著名的美男子,我為小兒取『玉郎』這名字,正也是為了紀念他的。」

  小魚兒笑道:「你看我像個美男子?我這人若也可被稱為『溫文風雅』,那麼天下的男子就沒有一個不是溫文風雅的了。」

  江別鶴微笑道:「你也許並不十分溫文風雅,但你的確有他那種無法形容的魅力,尤其是你笑的時候,我不相信世上有任何少女能抗拒你微笑時瞧著她的眼睛。」

  小魚兒大笑道:「我但願能有你說的這麼好,也但願能就是你說的那人的兒子。只可惜我爹爹也和我一樣,縱然是個聰明人,但絕不是什麼美男子,而且他現在也正活得好好的,也許正在他那張逍遙椅上抽著旱煙哩。」

  他大笑著站了起來,走了出去。江玉郎也只有跟著他。

  小魚兒又笑道:「我實在想陪你多聊聊,卻又實在忍不住要去睡了……希望你明天能找幾個有用的鎖匠來,能將這見鬼的『情鎖』打開。」

  江別鶴嘆道:「這一路上我幾乎已將鄂中一帶有名的巧手鎖匠都找過了,我實也未想到這『情鎖』的機簧竟造得如此妙。」

  他一笑又道:「但你只管放心,就在這兩天我必定能尋得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……到了我這裡,你什麼事都不必再煩心了。」

  小魚兒笑道:「所以我現在只要一沾著枕頭,立刻就會睡得像死人似的。」

  江玉郎現在就像是已突然變成了一個世上最聽話,最老實的孩子,老老實實的隨他走了出去。

  江別鶴溫柔地瞧著他們的背影消失,緩緩在袖中摸索著,竟摸著了一柄長不過一尺的短劍。

  這短劍的劍鞘黑黝黝的,看來毫不起眼,但等到江別鶴抽出這口劍來,屋子裡卻像是有電光一閃。森冷的劍氣,立刻使燭火失去了光采。

  那又聾又啞的老頭子,遠遠站在門口,此刻也不禁打了個冷戰,他瞪大了眼睛,像是在說:「你手裡的明明已是口削鐵如泥的寶劍,卻又為什麼不為他們將那見鬼的『情鎖』削斷?」

  江別鶴抬起頭,瞧見他這充滿驚疑的目光,像是已瞧破了他的心意,微微一笑,緩緩道:「我此刻自然還不能將那『情鎖』削斷,那孩子一肚子鬼主意,誰也猜不到他要幹什麼,我只有叫玉郎時時刻刻地監視著他……有了那『情鎖』,他就是想溜想跑,卻也是跑不走的了。」

  可惜他說話的對象只不過是個又聾又啞的老頭子,他無論說什麼,這老頭子都是聽不見的。

  ***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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