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古龍 > 劍毒梅香 | 上頁 下頁
一五


  于一飛搖了搖頭,說道:「武林中有些事辛兄是無法明瞭的,改日有機會再詳談吧。」

  辛捷知他不願說出,反正自己此時已有了打算,遂也不再問。

  車子很快地到了辛捷所設的山梅珠寶店,那是一間規模氣派都相當大的店舖,車夫路上遇到這些事,恨不得馬上縮進被窩睡覺,此刻一見已回到了家,連忙跳下車去敲起門來。

  店裏一個睡意矇矓的聲音沒好氣的問道:「是誰在敲門呀?」

  車夫答道:「是老闆回來了。」

  那聲音立刻變得熱情而巴結,喊道:「來了,來了,馬上來。」

  于一飛經過此事後,似乎也覺得臉上掛不住,無精打采地,進了店後,辛捷便招呼他睡了。

  夜更深,山梅珠寶店裏,突然極快地閃出一條人影,向江岸飛身而去。

  那種超絕的輕功功夫,的確是武林罕見,只是稍稍的一沾屋面,便橫越出很遠,以至看起來只像一道光,並不能看出他身形的輪廓。

  晃眼,那人影便到了江邊,但是他卻彷彿並不知道自己的目的之處,只在江岸處極快地飄動著,找尋著他的目標。

  此刻岸邊停泊的船隻上,都沒有了燈光,只有江心幾艘捕魚的小艇,點著一盞螢螢燈光,一閃一閃地發出黯淡的昏黃之色。

  那人影像是有些失望,停頓了一會,忽地掠起如鷹,飛落在一艘較大的商船上,極輕巧的四周察看了一遍。

  然後,他又掠至第二艘,第三艘,但似乎其中都沒有他所要尋找之物。

  忽然,他發現在離岸甚遠的地方,並排泊著兩艘大船,而且其中一艘船上,仍然點著燈火,遠遠望去,窗裏也像還有動著的人影。

  那兩艘船離岸還有二十餘丈遠近,即使站在離它最近的船上,也還相隔著十餘丈的距離,他猶疑了一會,顯然這距離的確是太遠了。

  江上的風很大,吹得船上掛的燈籠,在風中搖曳著,那人影突一伸手,將掛著的燈籠拿在手中,端詳了半刻。

  他像是突然有了個主意,輕輕地飛身,就著燈籠上的繩子,將那燈籠套在腳上。

  於是他猛一提氣,身形嗖地往江中竄去,這一竄至少有五六丈遠近。

  在落水之際,他腳上套著的燈籠,平著水面一拍,人又借勢竄了三四丈,又在空中一換氣,一個曼妙轉側,又將腳上的燈籠解在手裏。

  此時他離那兩艘船還有五、六丈之遙,但看見他像是已快力竭而落水,忽然在將落未落之際,在水面上平著身子一掠,手裏拿著的燈籠,又朝水面上一拍,身軀像一隻抄水的蜻蜓,毫無聲息地落在那兩艘船上,像是沒有一絲重量。

  這一切都是美妙而驚人的,連他自己都在暗地高興著,星光映得他蒙在一塊上面繡著梅花的帕子後的眼睛,流動著得意的光輝。

  他整了整斜背在背後的一柄形式頗古的長劍,一掠而至那扇仍然亮著粉光的窗前,就著窗子的隙縫向裏一望,看見船裏放著一張八仙桌子,桌子邊正有兩個漢子在飲著酒,一桌子上放著幾樣菜肴,他認得其中一人正是江裏白龍孫超遠。

  他心中暗忖道:「這另外一人想必就是小龍神賀信雄了。」

  然後他極快地掠至另一窗子,窗內雖未點燈,但借著鄰窗的燈火,仍然有些亮光,他又側目一望,見裏面果然有個女子側臥在床上,正瞪著兩隻大眼睛,望著窗板,不知在想些什麼。

  他平著手掌放在窗紙上,一會那窗紙似乎被熱力所熔,無聲無息地破了一大塊,那女子仍未發覺,像是她所想的是個她極關心的問題,是以別的事就全然沒有注意了。

  突然,他不再顧慮他會弄出聲音,伸手一拍窗子,那窗子便被拍成粉碎。

  接著他閃電般竄到床上,伸手在那驚慌的女子足心旁的「湧泉穴」一點,制止了那女子不必要的驚呼和動彈。

  此時外面所坐的兩人已同時竄了進去,厲聲喝問道:「是誰?」

  他卻橫手抱著那女子,身形微動,竟從那兩人身側穿了過去,大剌剌地往桌旁的椅子上一坐,將那女子斜斜地靠坐在桌旁。

  那兩人果真是長江水路的總瓢把子小龍神賀信雄和江裏白龍孫超遠,論武功兩人亦是不弱,但此刻卻被人自身側擦了過去,不由大驚。

  兩人猛一回身,卻見那人已端坐在前艙裏,絲毫沒有逃逸的樣子,心中更是奇怪,小龍神賀信雄喝道:「朋友是誰?來此何幹?」

  那人清越地仰天一笑,指著蒙在臉上的繡帕說道:「你不認這個嗎?」

  那繡帕乃一張粉絹,上面繡著七朵鮮紅的梅花,小龍神及江裏白龍行走江湖亦有十餘年,突地同時想起一個人來。

  但此人絕跡江湖已有十年,而且傳聞早已喪在四大宗派的掌門人手裏,此刻怎知又在此出現,小龍神不禁懷疑道:「難道你是……」

  那人又是一陣長笑,打斷了小龍神的話,接著朗吟道:「海內尊七妙。」

  聲猶未了,突自身後抽出長劍,斜斜一抖,頓時只覺劍影重重,劍花點點,抖起七個梅花般的圈子,又突地收劍回身。

  他拔劍,斜削,收劍,幾乎是在同一剎那裏完成,是以小龍神及江裏白龍看起來,只覺得七朵閃爍的梅花,在他們面前一掠,立時又無蹤影,此時他們心中那裏還有懷疑之意,脫口叫道:「七妙神君。」頓時嚇得半邊身子險些軟了。

  按說江裏白龍孫超遠以及小龍神賀信雄,乃是長江水路綠林的總瓢把子,在武林中亦可算得上是聲名赫赫的人物,怎會一聽到了「七妙神君」的名頭,就立刻嚇成這個樣子?

  但須知當年「七妙神君」在武林中的聲望、地位及武功,都可說是無與倫比的,而且出名的手辣,往往談笑中便制人於死地。

  七妙神君一別江湖十年,此刻卻突然在他兩人的船上現身,也難怪他二人驚慌了。

  七妙神君臉蒙繡帕,孫超遠、賀信雄只聽他冷冷一笑,卻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,不禁生起一陣寒氣,自脊梁直上頭頂。

  江裏白龍孫超遠,本素以機警見稱,他略一鎮靜,看到那方姓少女正被七妙神君扶在一旁,心知他必定為此而來,心中忖道:「久聞七妙神君『七藝』中最後一藝,便是色字,今日想必也是為此女而來,反正此女另有主人,我樂得不管此事,等到那人來時再說,他兩人,一個是江湖上久已享名的難惹人物,一個是初出江湖便驚震武林的魔頭,正好一拼。」

  他一念至此,心裏遂就大定,說道:「神君久別江湖,想不到今日晚輩們卻有幸得見神君一面,晚輩斗膽猜上一猜,神君深夜來到敝船,可是為了這個女子。」

  七妙神君又冷笑了一陣,說道:「閣下倒是聰明得很。」

  孫超遠乾笑了一下,說道:「既是神君的意思,晚輩那敢違背,只是此女子乃別人交託給晚輩的……」

  七妙神君哼了一聲,說道:「別人交託又怎樣,難道我七妙神君都不能將人帶走嗎?」

  孫超遠忙說道:「晚輩不是這個意思,只是晚輩卻不知能否請前輩留下個信物,讓晚輩也好對別人有個交代。」

  孫超遠說此話時,真是捏著一把冷汗,他知道七妙神君生性怪僻,說不定這句話就惹了他的脾氣,那麼自己只怕當時便要難看,但如不說此話,另外一人也是自己絕對惹不起的人物。

  那知七妙神君沉吟了一下,將手入懷,取出一塊金牌,拋在桌上,說道:「此牌就是我的信物,若是有人對我七妙神君不服氣的話,只要說出來,不要他找我,我自會去找他。」

  孫超遠、賀信雄是希望七妙神君如此,但卻料不到他會這麼輕易地答應了,他們心中不禁生出同樣一種想法,那就是這江湖上人人聞而生畏的七妙神君,似乎沒有傳說中那種乖僻和可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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