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古龍 > 劍毒梅香 | 上頁 下頁
一四


  他忙自清了清喉嚨,掩飾著自己窘態,問道:「這位姑娘怎的深夜跳到我等的車頂上來,請姑娘說個清楚。」

  那少女聽了,突地睜開眼睛,兩道黑白分明,秋水為神的眼光,在辛捷和于一飛臉上一掃,似乎發覺並不是自己所想像的人,心情一鬆,臉上泛起一絲寬慰的笑意,張口想說話,但她瞬即發覺自己除了眼皮可以開闔之外,周身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。

  辛捷一看于一飛所用的點穴手法,雖將人制住,但卻並不傷人,不禁暗自對于一飛略有好感,覺得他做事尚有分寸。

  于一飛一笑,伸手極快地在那少女脅下,背脊上一拍,那少女沉重地透了一口氣,抬了抬手,身軀竟能動轉了。

  此時車行已緩,外面街道極為靜寂,店舖、人家都也熄了燈睡覺了。

  突然一個粗啞喉嚨的聲音喊道:「並肩子,上呀,雛兒入了活窯了。」

  于一飛劍眉又是一軒,那少女卻撲地跪在地上,哀求著說道:「兩位千萬要救救我,這些都不是好人,他們要……」

  她臉上一紅,話又說不下去了,但辛捷和于一飛都已瞭解了她話中的意思,于一飛到底是武林正宗,一聽不由大怒,說道:「這般傢伙也太可惡了,居然在這城裏就撒野逞兇。」他轉頭向那少女問道:「他們是誰,你可認識他們?」

  那少女剛搖了搖頭,車外街道上又「噗噗」幾聲,像是有幾個人從房上跳下來,馬車夫也是一聲驚呼,接著先前那粗啞喉嚨的聲音在喝叱著:「喂,這輛車子快給我停下。」

  辛捷自己雖不能動手,但他卻知道憑于一飛身手,要對付這類似無賴的強盜,簡直太容易了,因此他靜靜地坐著,要看于一飛怎麼應付此事,也想看看于一飛在劍法上到底有何造詣。

  車子停了,那少女驚慌地縮在車廂的角落裏,兩眼恐懼地望著外面。

  辛捷也探首外望,看見車前站著有七、八個手裏拿著明晃晃尖刀的漢子。

  其中一個舞動著手裏的刀說道:「喂!車裏的人聽著,我們是長江下游水路總瓢把子小龍神賀信雄的弟兄,今日路過此地,並不想打擾良民,只是剛才有一個自我們船上逃下的女子,跑進你們車裏,你們快將她放下來,什麼事都沒有。」

  于一飛哼了一聲,推開車門,傲然走了出去,叱道:「什麼女子不女子的,這車上沒有,就是有,也不能交給你們。」

  那些漢子看見于一飛身後背著劍,說話又滿不在乎,不知道他是什麼來路。

  那先前發話的漢子,好像是其中的頭子,此刻走了上來,一抱拳,說道:「相好的看樣子也是線上的朋友,請報個萬兒來,賣咱們一個交情,日後我們賀當家一定有補報之處。」

  于一飛猛地抬眼,冷冷說道:「什麼交情不交情,大爺全不懂這一套,你們若是識趣的快夾著尾巴滾蛋,不然你們想走卻也走不了啦。」

  那漢子滿以為自己講的話有板有眼,那知人家全不買賬,而且看樣子簡直沒把自己這班人看在眼裏,氣得哇哇叫道:「相好的,你敢情想找死呀。」說著話,一個箭步竄了上來,刀光一閃,「力劈華山」劈向于一飛頭上。

  于一飛不避不閃,看見刀光已在頭上,右手一伸,用食、中二指竟挾住那柄直往下劈的大刀,左手一揮,叱道:「躺下。」

  那漢子果然聽話,隨著于一飛揮手之勢,遠遠跌倒地上。

  車裏的辛捷,見那漢子如此膿包,不覺有些失望,他原想借此看看于一飛的武功,那知于一飛一舉手,已解決了一個。

  其餘的那些漢子,立時一陣紛亂,但他們不過只懂得三招兩式,若論武功,簡直談也談不上,不過只是仗著人多,打著爛仗而已,看到于一飛這種身懷絕技的內家劍手,正是他們活該倒霉,七、八個人舉著刀上來,還沒有弄清楚是怎麼回事,已被跌得七葷八素,連于一飛的衣袂都沒有碰到。

  那最先跌在地上的漢子,已爬了起來,忽然高興地叫道:「好了,好了,二當家的來了,並肩子住手吧,看這小子還發不發橫。」

  那些漢子果然齊都住了手,一個身材頎長,滿身白衣的漢子如飛奔了來,一看自己的弟兄有的跌倒在地上,有的垂頭喪氣地拿著刀站在旁邊,再看到車旁穩如山嶽站著的于一飛,心中已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,雙眉一皺,走了上來,朝于一飛說道:「這位朋友請了,在下等與朋友井水不犯河水,莫非朋友和那小妞兒有什麼關係,硬來架這橫樑,這也好說,朋友只要報上個萬兒,若真是成名露臉人物,我江裏白龍馬上拍手一走,這小妞兒就算是朋友你的了。」

  于一飛一聽江裏白龍的名頭,便知道此人也是個角色,只因長江一帶,水路綠林雖明是奉小龍神賀信雄為總瓢把子,但幫裏大大小小的事,卻是全由江裏白龍孫超遠作主。

  這江裏白龍不但水上、陸上的功夫都有兩下,而且為人機智百出,在長江一帶,聲名頗響,地絕劍走動江湖,也曾聽到過他的名頭。

  此刻他見江裏白龍身材頎長,雙目炯然,倒也像是個人物,便說道:「其實這小妞兒和我于某人也沒有干係,只是我于某人卻看不慣別人欺凌弱女,想孫當家的也是成名露臉的好漢,何苦緊緊追著一個女子,就看在我于一飛的面上,饒了她吧。」

  地絕劍于一飛並不是什麼真正仗義鋤強的人物,剛才激於一時義氣,包攬下此事,後來一想,又後悔自己多管閒事,何苦平空結下這等強仇,此刻他說出此話,便想江裏白龍能買自己一個面子,將此事扯過去就算了,免得再多惹是非。

  那江裏白龍驚哦了一聲,上下打量著于一飛幾眼,說道:「原來閣下就是『崆峒三絕劍』裏的地絕劍于二爺,其實憑著你于二爺一句話,放走這小妞兒有什麼可說的。」

  于一飛一樂,心想這江裏白龍果然識得好歹,那知孫超遠又接著說道:「只是這小妞兒卻也不是敝幫裏的貨色,而是另外一人托敝幫保管的,敝幫委實招惹此人不起,說起來,于二爺也許對此人也有個認識,也會賣他一個交情。」

  于一飛忙問道:「此人是誰?」

  孫超遠神秘地一笑,左掌向空中虛按了一下,右手拇指一伸,做了個手勢,說道:「就是他。」

  于一飛見了這個手式,面色一變,沉吟了半晌,說道:「這小妞兒既是此人所交託的,當然無話可說。」他一指車內,說道:「那!這小妞兒就在車內,孫當家的自己動手好了。」

  辛捷在車內一聽,更是一驚,暗忖道:「這地絕劍于一飛名頭頗大,武功不弱,而且又有靠山,仗著劍神厲鶚,狂傲得不得了,何以看了這個手式,就乖乖地不再說話?那手式所代表的人物,豈非不可思議了,但卻又是誰呢?」

  那少女見于一飛從容地就將那些漢子擊敗,正高興著自己已得救了,那知事情卻變得如此,她哀怨地看了辛捷一眼。

  辛捷只覺得她的眼光像是直刺入自己心裏,幾乎馬上就要不顧一切挺身而出來相助,但他轉念又想起自己所負的使命,和自己對將來的抱負,一種更強大的力量,使他壓制了此刻的激動。

  轉眼,那江裏白龍已走到車旁,伸進頭來笑嘻嘻對那少女說道:「方姑娘,我看你還是乖乖地跟著我走吧!逃有什麼用呢?憑你身上這點兒本事,還想逃到那裏去嗎?」

  那少女將身體更縮在角落裏,全身蜷做一團,辛捷看了,心裏難受得很,想了想,突然說道:「你快點跟人家去吧!不然……」

  那少女見辛捷一發話,狠狠地瞪了他一眼,這一眼色包含著那麼多的怨恨,使得辛捷心中又是一動,不得不極力地壓制著自己的情感。

  江裏白龍一伸手,拉著她的臂膀就往外拖,那少女一甩手,強忍著,恨聲說:「走就走,你再拖姑娘可要罵你了。」

  她突然一挺腰,站到地上,走出了車廂,再也不望辛捷一眼。

  江裏白龍微一示意,就有兩個粗長大漢一邊一個架住那少女的雙手,那少女雖想掙扎,但她那裏有那兩個大漢的蠻力?

  孫超遠遂向于一飛一抱拳,說道:「于大俠今天高抬貴手,不但我孫某人感激不盡,就是我們賀當家的和那位主兒,若是知道,也必有補報于大俠之處,今日就此別過。」

  說著便揚長去了。

  于一飛訕訕地走上車來,朝辛捷勉強笑道:「今天我們真是自討沒趣,唉,若不是這個主兒,也還罷了,卻又偏偏是他。」

  辛捷忙問道:「他到底是誰呀?小弟卻如悶在鼓裏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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