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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


  六

  六點二十分。黑豹和高登都已到了金二爺私人用的那間小客廳。高登已換了件比較深色的畢嘰西裝,雪白的襯衫配著鮮紅的領帶,皮鞋漆亮。他的確是個很講究衣著的人。無論什麼時候看起來,他都像是個正準備赴宴的花花公子。黑豹還是穿著一身黑短褂。薄薄的衣衫貼在他堅實健壯的肌肉上,他全身都好像充滿了一種野獸般矯健剽悍的力量。

  高登看著他,目中帶著笑意:「你的確不必花錢在衣服上。」「為什麼?」「像你這種身材的人,最好的裝束就是把身上的衣服全都脫光。」黑豹也笑了。金二爺看著他們,臉上也露出了很愉快的表情。他希望他們密切合作。假如他們能永遠在他身旁保護他,他也許能活到一百二十歲的。

  「時候快到了吧。」田八爺一直在不停的踱著方步,現在卻忽然停了下來,神情顯得焦躁而且不安。金二爺卻還在微笑著,對這件事,他幾乎已有十成把握。「我們六點三刻走,六點五十五分就可以到那裡,我們不必去得太早。」田八爺只好點點頭,又燃起了一根香煙。「你能不能把那邊已佈置好的人再說一次。」金二爺希望他的神經鬆弛些。「飯館裡四個廚子,六個茶房,都是我們的人。」田八爺道,「外面街角上的黃包車伕,擺香煙攤的,賣花的,也全都是,連十字路口上那個法國巡捕房的巡警,也已被我買通了。」

  「裡裡外外一共有多少人?」「大概有三十個左右。」「真能打的有多少?」金二爺再問。「個個都能打。」田八爺回答:「但為了小心起見,他們身上大多都沒有帶傢伙。」「不要緊,」田八爺道,「我這麼樣做只不過防備他們那邊的人混進來,到時候真正動手的,還是高登和黑豹。」他聲音裡充滿自信,因為他對這兩個人手底下的功夫極有信心。這大都市裡,絕對找不出比他們功夫更強的人。

  「你想喜鵲會帶哪兩個人去?」田八爺還是顯得有點不放心。「想必是胡彪胡老四,和他們的紅旗老么。」「聽說這紅旗老么練過好幾種功夫,是他們幫裡的第一把好手。」田八爺轉向黑豹:「你以前跟他交過手沒有?」「沒有,」黑豹淡淡的笑了笑,「所以他現在還活著。」田八爺不再說什麼,就在這時,他們已聽到敲門聲,有人報告:「外面有人送了樣東西來。」「是什麼?」「好像是一隻喜鵲。」

  喜鵲在籠子裡。漆黑的鳥,漆黑的籠子。鳥爪上卻繫著捲白紙,紙上寫著:「不醉無歸小酒家,准七點見面。」田八爺重重的一跺腳:「這怎麼辦?他怎麼會忽然又改變了約會的地方?」金二爺還是在凝視著手裡的紙短函,就好像還看不懂這兩句話的意思,看了一遍,又看一遍。「要不要我先把羅宋飯店那人調過去,」田八爺道:「兩個地方的距離並不遠。」「不行,」金二爺立刻搖頭:「那邊的人絕對不能動。」「為什麼?」「他突然改變地方,也許就是要我們這麼樣做,來探聽我們的虛實。」金二爺沉思著,慢慢的接下去:「何況這隻鳥的確狡猾得很,事情也許還有變化,我們千萬不能輕舉妄動。」

  「那麼你的意思是……」金二爺冷冷的笑了笑:「不醉無歸小酒家那邊,難道就不是我們的地盤?我們又何必怕他?」「但那地方以前是老三的。」「老三的人,現在就是我的人,那裡的黃包車伕領班王阿四,從三年前就開始拿我的錢了。」金二爺冷笑著,忽然轉頭吩咐站在門口的打手頭目金克:「你先帶幾個平常比較少露面的兄弟,扮成從外地來的客人,到不醉無歸小酒家去喝酒,衣裳要穿得光鮮點。」「是。」「還有,」金二爺又吩咐:「再去問王阿四,附近地面上有沒有什麼行跡可疑的人。」「是。」金克立刻就匆匆趕了出去。他也姓金,對金二爺一向忠心耿耿,金二爺交代他的事,他從沒有出過漏子。金二爺又噴出口煙:「我們還是照原來計劃,六點三刻動身,老八你就留守在這裡,等我們的好消息。」

  六點五十五分。不醉無歸小酒家和平時一樣,又賣了個滿堂,只有一張桌子是空著的。「我們已調查過所有在附近閒逛的人,絕沒有一個喜鵲那邊的。」王阿四在金二爺的汽車窗口報告。「裡面的十一桌客人,除金克帶來的兩桌外,也都是老客人,他們的來歷我都知道。」不醉無歸小酒家的茶房領班小無錫,人頭一向最熟,他也是跟金二爺磕過頭的。於是金二爺就銜著他的雪茄,帶著高登和黑豹下了汽車。

  七點正。不醉無歸小酒家裡那張空桌子,忽然出現了一隻鳥籠子。漆黑的鳥籠,漆黑的鳥。滿屋子客人突然全都閉上了嘴,看著金二爺大步走了進來。本來亂糟糟的地方突然沉寂了下來,只剩下籠子裡的喜鵲「刮刮刮」的叫聲,好像在向人報告。喜鵲的爪上,也繫著張紙短函。上面寫著:「還是老地方,七點十分。」金二爺冷笑,看著籠子裡的喜鵲:「不管你有多滑頭,現在你反正已在籠子裡,看你還能往哪裡呢?」

  七點十二分。本來生意也很好的羅宋飯店,現在店裡卻只有三個客人。因為門口早已貼上了「休業一天」的大紅紙條,今天來的客人們全部吃了閉門羹。但店裡的八個侍役還是全部到齊了,都穿著雪白的號衣,屏著呼吸,站在牆角等。金二爺也在等。他已到了四分鐘,喜鵲還是連人影都不見。金二爺還是紋風不動的坐著,嘴裡的雪茄煙灰又積了一寸長。高登看著他,目中早已露出讚佩之色,就憑他這份鎮定功夫,已無怪他能做這大都市裡的第一號大亨。那喜鵲又是個怎麼樣的人呢?

  七點十四分。羅宋飯店的門突然開了,兩個人門身走了進來,果然是胡彪胡老四和他們的紅旗老么。胡彪的臉色看來還是青裡發白,白裡發青,一看見黑豹,就立刻瞪起了眼睛。紅旗老么卻比較鎮定得多。他也是很精壯,很結實的小伙子,剃著平頭;穿著短褂,一雙手又粗又短,指甲發禿,一看就知道是練過鐵沙掌這一類功夫的。他一雙發亮的大眼睛,正在的溜溜的四下打轉。只看他這雙眼睛,就可以發現他不但功夫好,而且還是個很精明的人。

  胡彪的眼睛卻還是盯著黑豹,突然冷笑:「我就知道今天你會來。」黑豹冷冷道:「想不到你的傷倒好得很快。」胡彪冷笑道:「那只不過因為你的手太軟。」「現在不是鬥嘴的時候,」金二爺皺著眉。打斷了他們的話:「喜鵲呢?」「你先叫這些茶房退下去。」紅旗老么做事顯然也很仔細。「他們都是這飯店裡的人。」金二爺淡淡道:「我又不是這飯店的老闆。」紅旗老么道:「他們不走,我們就沒有生意談。」

  金二爺還沒有開口,侍役們已全部知趣的走開了,走得很快,好像誰都不願意惹上這場是非。紅旗老么這才覺得滿意了,立刻從懷裡掏出一塊紅巾,向門外揚了楊。三分鐘之後,門外就有個穿著黑長衫,戴著黑墨鏡的彪形大漢一閃身就走了進來。他看來比別人至少要高一個頭,但行動還是很敏捷,很矯健。他的年紀並不大,臉上果然長滿了大麻子,再配上一張特別大的嘴,使得他這張嘴看來好像總是帶著種威嚴和殺氣。喜鵲終於出現了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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