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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〇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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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天姬面上的笑容也突然不見了,轉眼瞧著萬老夫人,道:「你好!你很好!」 萬老夫人格格笑道:「這與我老婆子又有何關係?」 水天姬道:「伽星若懂得用這一手,還會等到今天。」 萬老夫人大笑道:「你果然聰明。」 水天姬道:「你很得意,是麼?只要有好處,你連你兒子也會出賣的,是麼?我真想不出你將來如何死法?」 萬老夫人格格笑道:「反正是死,怎麼樣死都沒有關係。」 水天姬瞧著她,面上竟又漸漸露出甜甜的笑容,道:「但你此刻得意還嫌太早了些。」 萬老夫人道:「你只道胡不愁既不敢撕書,伽星大師也不敢動你,是麼?」 水天姬嫣然笑道:「不是麼?」 萬老夫人笑道:「不是的,伽星大師縱然不動你,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將那大腦袋逼出來麼?你是聰明人,祇怕也該想得出他會用什麼法子。」 伽星大師大笑道:「火!火烤大腦袋——哈哈!」 他笑得固然得意,那知船艙中的胡不愁竟也大笑起來。 伽星大師道:「你——你笑什麼?此刻你還笑得出,老僧當真佩服。」 胡不愁大笑道:「你用火一烤,我就祇得出來,雙手將秘笈奉上——哈哈,這就是你們打的如意算盤麼?」 伽星大師冷笑道:「難道你還能怎樣?」 胡不愁厲聲道:「你只要一點火,今生今世,再也休想瞧見一頁秘笈了。」 伽星大師失色道:「你——你敢?你難道不要水天姬的命了?」 胡不愁道:「不錯,我不忍眼見水姑娘死在你手,這一點算是被你料中了,但我如將秘笈送出,非但水姑娘也是難逃毒手,你更不容我活在世上,這一點我也算得清清楚楚,倒不如索性將秘笈毀了,落得大家乾淨。」 伽星大師神色立刻變了,怔在那裡,再也說不出一個字,胡不愁已背熟秘笈,他的確是萬萬不會容胡不愁活在世上,這一點他連分辯都無法分辯。 水天姬卻已嬌笑起來,笑道:「你們如今才知道這大腦袋的聰明了麼?告訴你,他是我遇見的男人中最聰明的一個,你們再也休想叫他上當。」 伽星大師突然掠到萬老夫人面前,一把抓住她衣服,大聲道:「這都是你出的好主意,現在該如何是好?」 萬老夫人長長嘆了口氣,道:「傻孩子,辦法多著哩,你著急什麼?」 伽星大師五指一根根放開,道:「但——但現在——」 萬老夫人微笑道:「現在你且瞧我老人家的。」緩緩走到水天姬面前,突然一伸手,水天姬那短袍,竟被她一撕兩半,那豐滿而晶瑩的胸膛,立刻在風中顫抖起來。 水天姬卻仍然動也不動,也不伸手去掩,她正和胡不愁一樣,做了也沒用的事,她是絕不會做的。 萬老夫人大聲笑道:「胡不愁,你瞧見了麼?水姑娘的胸膛,真是細皮白肉,現在太陽照在上面,簡直像是透明似的,我真不相信世上會有男人瞧著不心動——唉!真可惜你眼福不好,竟瞧不見。」 船艙裡沒有聲音,一點聲音也沒有。 萬老夫人笑道:「胡不愁,我若是你,可真不願眼見這樣的大美人落入別的男人之手,你不妨閉起眼睛來想一想,若有別的男人的手,摸著她的身子,若有別的男人,壓在她身上——你心裡好不好受?」 水天姬突也大聲笑道:「只可惜這裡沒有別的男人。」 萬老夫人道:「哦——沒有別的男人麼?——伽星大師,你是不是男人?」 水天姬道:「他是老和尚。」 伽星大師突然大笑道:「老和尚難道就不是男人?」 萬老夫人拍手笑道:「好孩子,說的好。」 伽星大師笑道:「我年紀雖大,體力卻並不比少年人差,你不信不妨試試,天竺歡喜禪的滋味,絕對與眾不同。」 萬老夫人手拍的更響,笑道:「好,好,越說越好了。」 伽星大師道:「我一生從未見了女人心動,但今天,你——」 水天姬神色不變,悠悠笑道:「你不過是說說而已,不會做的。」 萬老夫人道:「哦!他不會做?喂!你會做麼?」 伽星大師狂笑道:「我為何不會做?為了那秘笈,我什麼都做得出。」 萬老夫人笑道:「你縱然不會做,我老人家也可教你,我老人家的經驗可是多了——好,你現在先把手放在她的胸膛上。」 伽星大師大笑道:「好——」 眼見他鳥爪般的手掌伸過來,水天姬再也忍不住失聲驚叫,無論她多強,但她究竟是個女人呀。 萬老夫人拍掌笑道:「胡不愁,你瞧得見麼——現在,我們的水姑娘,身子已發抖了,身上每一寸皮膚都在輕輕的抖,唉!這樣子可真是令人心動——唉!只可惜我不是男人,只好在一旁眼瞧著別人——」 突聽「吱」的一晌,船艙的鐵門已開了。 水天姬失聲驚呼道:「胡不愁,快回去——」 但胡不愁卻已走了出來。 *** 陽光,直射在胡不愁身上。他的衣衫早已腐爛了,被風一吹,蝴蝶般片片紛飛。他本來黝黑而精壯的身子,此刻已變得蒼白而瘦削,再加上那滿頭亂髮,使得他腦袋看來更大,身子看來更小。但他模樣看來卻並不滑稽,仍是那麼有男人氣概。尤其是那凝重的,赤紅的臉,那銳利得有如利劍般的目光,別人縱然想笑,但被這目光瞧一眼,便再也笑不出來。 七年,整整七年,他生活在這暗無天日的鐵艙中,此刻驟見陽光,那陽光當真有如針一般刺眼。但他眼睛卻連霎也不霎,只是筆直的凝注在伽星大師和萬老夫人身上,萬老夫人想要開心的大笑,但被他眼睛一瞧,她竟不由自主後退了幾步。 霸氣!昔日那平和近人的胡不愁,如今身上竟似散發出一種逼人的霸氣,冷森森的直逼人眉睫。 伽星大師的手,已如凝結般突然停頓在空中,他的笑,也已凝結在臉上,那模樣看來既可笑,又可怕。 就連水天姬,都已呆住了。 胡不愁一步步走過來,走得雖慢,卻絕不停頓。 伽星大師一字字緩緩道:「好,等了七年,總算將你等出來了。」 胡不愁道:「你高興麼?」 伽星大師道:「我——我——」突然仰天狂笑,直到此刻,他才笑得出來。 胡不愁道:「七年來,水姑娘你——」他瞧了水天姬一眼,立刻垂下頭。 這雖然只是輕輕一瞥,但不知怎的,天不怕,地不怕的水天姬,臉都紅了,不由自主伸手掩起了衣衫。她竟也垂下頭,幽幽道:「你,你為何要出來?」 胡不愁道:「既然非出來不可,還是早些出來的好。」 水天姬道:「你為何非出來不可?」 胡不愁忽然抬起目光,直視水天姬道:「是為了你。」 水天姬身子輕輕一抖,她雖然早已知道胡不愁的答覆,卻實未想到胡不愁會如此痛快的說出來。她垂下頭,又抬起,道:「你為何此刻就說出來,遲些說,豈非好些?」 胡不愁道:「既是非說不可,不如就在此刻說出。」 水天姬輕輕點頭,道:「對了,再遲些,祇怕就沒有機會說了。」 萬老夫人突然大笑道:「既然要死了,還有什麼話可以說的,你們慢慢說吧——伽星反正已等了七年,也不會在乎多等片刻。」 伽星大師道:「我卻已等不及了。」 胡不愁道:「我也已無話可說。」 ***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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