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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一


  夜已深,客棧中小院寂無人聲。

  魏不貪與西門不弱在院中徘徊躑躅,魏不貪不時仰視星辰,道:「大哥他們出去,祇怕已有兩個時辰了。」

  西門不弱微笑道:「兩個時辰是決計沒有的,要知道等人的時候總要覺得長些,而他們喝酒時,便覺時間過得極快。」

  魏不貪苦笑道:「就因為咱們不喜喝酒,才會被派上這趟苦差使,留守在這裡,唉!無論如何,喝酒總比等人好受些。」

  西門不弱笑道:「你總是不肯吃虧的。」笑容漸漸斂去,終於長長嘆息一聲,以足尖撥動著地上小石,道:「這些日子來,大哥心情委實太過沉重了,咱們做兄弟的,讓他有機會喝喝酒,解解悶,總是應當的。」

  魏不貪慚愧的笑了,他還未說話,院外已傳來人聲笑語,接著,莫不屈、萬子良、梅謙等人一擁而入。

  莫不屈道:「兩位賢弟辛苦了。」

  指了指寶玉的門道:「他還在睡?」

  魏不貪笑道:「到此刻還無動靜,祇怕睡的極沉。」

  金祖林大喊道:「他已睡了許久,梅大哥也在這裡等了許久,無論如何,咱們也得叫他起來了,不能再讓梅大哥久等。」眾人齊望向公孫不智。

  公孫不智微微一笑,大步走了過去,拍手喚道:「寶兒醒來——寶兒醒來——」喚了兩聲,不見回應,當下推門而入,室內已空無人影。眾人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,石不為、魏不貪,齊地晃開火摺子,燃起了室中燈火,只見燈臺之下,壓著張紙箋,顯然是寶兒留下的。

  只見這信箋之上赫然寫的是:

  「各位伯叔大人膝下:

  俠以武犯禁,干戈本屬不祥,侄天性本非好武之人,既不得已而戰之,數戰之下,實已身心交瘁,實不堪再經一戰,此點侄雖隱瞞至今,唯遲早終有一日敗露天下耳目之前。

  故此,侄實已不敢再以武與天下人相見,亦不敢再與各位伯叔大人相見,從此當尋一山林隱僻之處,了此無用之生,江湖爭雄之事,唯有留待他人,下筆至此,實不勝惶恐慚愧之至。

  專此奉達 敬請

  福體康健

  侄方寶玉拜上」

  這封信除了稱呼不同,字句稍異之外,其餘紙張、筆跡、語氣,竟都與「天刀」梅謙所接的那封完全一模一樣,無論是誰,只要將那兩封信都曾看過一遍,便已可斷定這兩封信必是出自一人手筆。

  眾人輪流瞧過,俱都不禁為之面色大變。

  ***

  「天刀」梅謙酒意全消,面沉如水,瞧著金祖林,沉聲道:「原來那封信真是方寶玉寫的。」

  金祖林酒也早已化做冷汗流出,頓足道:「寶玉他——他,唉!他怎會如此?他本不是這樣的人,梅兄,梅大俠,他——他——他——」

  梅謙冷冷截口道:「他祇怕將你們也一齊騙了。」

  莫不屈等人面如死灰,公孫不智沉吟半晌,將這封信送到一直站在那裡發怔的鐵娃面前,沉聲道:「這可是你大哥的字跡?」

  要知眾人與寶玉相會以來,並無一人見過他握筆作書,是以自然無人能辨出此信真偽,只有就教鐵娃。

  那知鐵娃竟也垂首道:「我分不出。」

  公孫不智仰天長嘆一聲,梅謙道:「字跡辨不辨得出,都已無妨——」冷笑一聲,接口道:「這封信難道還會是別人寫的麼?」

  他話中雖充滿輕蔑冷銳之意,但別人也只有垂頭聽著。

  莫不屈頓足道:「只恨咱們方纔竟無一人進來瞧瞧寶兒是否還睡在這裡——唉!此事若真是他做的,他怎對得住人?」聽他口氣,便可知道他心意已動搖,已不能完全相信寶玉,其實此時此刻,又有誰還能完全相信寶玉呢?

  梅謙嘆了口氣,拍著金祖林肩頭,道:「不是我對寶玉有所偏見,試問以方寶玉那樣的武功,普天之下,還有誰能強迫他做他本不願做的事,還有誰能將他擄走——即使有人武功還強勝於他,但兩人必有一番掙扎響動,外面的人便必可聽到。」這番話說的更是入情入理,眾人更是無言可答。

  西門不弱垂首道:「這祇怕真是寶兒寫的,但——」

  鐵娃忽然大聲道:「那封信上可是未曾提到我?」

  萬子良嘆道:「未曾提到。」

  鐵娃大呼道:「這封信若未提到我,便必定不會是我大哥寫的,我大哥若是真的要走,好歹也會問我一句。」呼聲未了,他已忍不住淚流滿面。

  金不畏亦是熱淚盈眶,亦自放聲大呼道:「對,無論如何,我也不信這會是寶兒自己做出來的事,這必定又是那惡魔所使的毒計!」

  ***

  小公主如海般深沉的眼淚,猶在向寶玉凝睇。

  她再說一遍:「這可是你自己要我說的,你聽了莫要後悔。」

  寶玉道:「只要是我自己情願做的事,無論什麼事,我絕不會後悔。」

  小公主道:「好!」她身形並未停留,口中輕輕道:「你知道,我是被那些惡人擄去,在他們這些人身邊,我受的是怎樣的折磨,我不說你也該知道。」提起往事,她似乎連靈魂都起了戰慄,身子更早已顫抖。

  寶玉忍不住摟著她肩頭,道:「輕輕的說,慢慢的說,不要怕,我已在你身旁,從今以後,無論遭遇到什麼,都有我與你共同承擔。」

  小公主含情脈脈地瞧了他一眼,這一眼中,的確有敘不盡的溫柔,敘不盡的情意,就只這一眼,的確已足夠令人蝕骨銷魂。

  寶玉突然發現,她在原有的那種絕俗的美麗之中,又添加了一份說不出的媚態,這媚態看來雖有些做作,但卻使她的美麗更令人無法抗拒,使她的一舉一動,一顰一笑,都令人見了要為之心旌搖盪,不能自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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