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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八


  萬子良與莫不屈兩人雖是滿腹悶氣,滿心疑惑,但見到公孫不智神情若有所思,也只有不發一言,隨他狂奔。片刻間,三人俱已回到客棧,也不答話,悄悄推開寶玉房屋的窗子一看——寶玉鼻息沉沉,仍然睡得甚是安詳。金不畏、金祖林、魏不貪等人見到他們神情如此異樣,自要詢問,萬子良當下匆匆將經過說了。

  魏不貪動容道:「但我敢與他打賭,寶玉絕未出門一步。」若非千真萬確的事,魏不貪是萬萬不會與人打賭的。

  金不畏怒喝道:「原來那姓梅的也是個卑鄙的小人,竟造出這等事來污衊寶兒,石老四,走!咱們去找梅謙決一死戰。」眾人俱是滿心激憤,公孫不智卻一把拉住了他,沉聲道:「此事怪不得梅謙。」

  金不畏大怒道:「怪不得他怪誰?莫非是寶兒夢中出去了不成?」

  公孫不智嘆道:「你難道看不出這又是那惡魔所施的絕戶之計?他如此做法,只是教天下豪傑都對寶兒存下輕視之心,他明知今日之事,瞬時即將傳遍武林,到那時寶兒也必要被天下人罵為反覆無常之輩——唉!千夫所指,無疾而死,那時寶兒縱有百口,亦不能辯了!」

  眾人倒抽一口涼氣,想到這惡魔此舉,已無異將寶兒前途一舉斷絕,人人心裡宛如被壓上一塊巨石。

  金不畏咬牙切齒,恨聲道:「好狠毒的惡魔!好狠毒的惡計!他究竟與寶兒有何深仇大恨?竟定要見寶兒身敗名裂才甘心?」

  公孫不智沉聲道:「那惡魔必定是個與寶兒頗為熟悉的人,是以才不但能令人改扮成寶兒的模樣,還能將寶兒的神情步法都模仿得唯妙唯肖,在那許多人的注視之下,都未露出破綻,只因此刻武林中人見過寶兒的雖有不少,但都不過是在激動之中匆匆一瞥而已,絕不會將寶兒瞧得如此清楚,更不會學得如此逼真。」這話說將出來,眾人更是聳然失色。

  眾人心裡都在暗問自己:「與寶兒頗為熟悉的人,那會是誰?」眾人此刻自己知道那四個身法奇詭的白衣人,只不過是與李英虹串通好了,來做此圈套的,目的已達,自然不敗亦退,這惡魔竟能使武功如此詭異的白衣人聽命於他,身份自然非同小可,寶兒的熟人中,又那有這般人物?

  金不畏突然道:「這惡魔究竟是誰?祇怕唯有寶兒還能多少猜出一些,我得去問問他。」轉過身子,便待拍門。

  公孫不智卻又拉住了他,沉聲道:「無論如何,你我此刻都萬萬不能驚動寶兒,縱要問他,待他復原醒來了再問也不遲。」

  ***

  日色漸漸西下,暮靄中炊煙四起,農夫荷鋤而歸,童子嘻笑而回,沉重的工作已了,這正是一日中生氣最最活躍的時候。但在這客棧中的小小院落裡,卻仍是一片死寂。

  夕陽的光輝漸漸黯淡,黑色漸漸溶入了天地,屋中人影也漸漸模糊,幾乎對面也難辨出面目。但卻無一人燃起燈來,只因此時此刻,誰也沒有接受光明的心情,只因唯有這無邊的黑暗,還可以隱藏他們的焦急。寶兒的臥房,也仍無動靜。

  萬子良、莫不屈、公孫不智、石不為——甚至連金不畏與鐵娃,俱都是石像般坐在那裡,動也不動。突然間,小院外傳來一陣騷動之聲,其中竟還似夾雜著金祖林的大笑,呼喊,眾人一驚,齊地奔出。

  暮靄蒼茫中,只見遠遠兩條人影,一面高歌,一面大笑,互相攜抱,互相攙扶著而來。左面的一條人影,手裡提著根長達八尺開外,彷彿白蠟大竿般的長兵刃,右面一條人影,身上卻似掛著條亮晶晶的長鍊。

  萬子良凝目瞧了兩眼,面色突變,失聲道:「與金祖林同來的,莫非是『天刀』梅謙?」他看得不錯,右面的那人果然是「天刀」梅謙。眾人搶步迎去,但見金祖林衣衫已破爛,滿身血跡斑斑,面色雖是疲憊不堪,但目中卻閃動著興奮的光芒。

  那修潔整齊的「天刀」梅謙,此刻模樣竟也十分狼狽,衣襟已撕下一塊,披散的頭髮便用這塊衣襟緊緊紮住。兩人胸膛猶在不住起伏,滿身酒氣醺然,兩人神情極是親密,卻又似方纔經過一場激戰一般。

  眾人瞧得又驚、又奇,反而問不出話來。

  金祖林卻已大笑道:「你們可知我方纔那裡去了?哈哈!你們再也猜不到的——我方纔原是找梅謙拚命去了。」

  梅謙笑道:「金兄方纔喝了已有幾分酒意,話也不說,便要與我拚命,在下本還不敢隨意動手,但見金兄四招之間,竟在這白蠟大竿子上,接連使出槍、棍、戟、鏟四路招式,我也不覺動了敵愾之心,有些手癢了。」

  金祖林道:「聞得江湖傳言,『天刀』梅謙鎖鐮刀秘技,乃是天下武林中最難對付的武功之一,我本還不信,方纔這一交上手——嘿!我才真的領教了,但見他右手錘似流星,錘上五芒刺,抓、撕、鎖、打,既可傷人,還可撕鎖對方兵刃,右手月牙刀招式專走偏鋒,奇詭迅急,當真比天下各門各派的刀法,都要令人頭疼。」

  他喘了口氣,搖頭笑道:「這本已夠令人難對付的了,最妙的是,他雙手之間那一段鍊子,居然還具有抵擋進擊,鎖人兵刃,套人脖子三種妙用,他不但一件兵刃可當作三件兵刃,而且簡直就好像生著三隻手似的,這一戰之下,嘿嘿!金祖林今生今世,可再也不願與使鎖鐮刀的人交手了。」

  眾人瞧他身上斑斑血痕,自是知道他這一戰之下,必定吃了不少苦頭,卻不知兩人又怎會化敵為友?

  但聞梅謙大笑道:「鎖鐮刀縱難對付,可也比不上金兄與人交手時那一股慓悍之氣,我與他由正午直戰至日落,他身上掛彩已有七處,無論換了是誰,也該鬥志全失,那知他卻越戰越勇,那等大開大闔的招式使將出來,端的是令人驚心動魄,我平生與人交手,從未有手軟之感,但此次卻當真手軟了。」

  金祖林笑道:「你也莫給高帽子給我套了,若非你屢次手下留情,我早躺下——金祖林雖非好人,但總也知道好歹,見你住手,我怎能再打?」

  梅謙道:「我敬他是條好漢,自然要問他為何與我動手,金兄這才將有關方少俠之種種情事,俱都說了出來。」金不畏忍不住插口問道:「你可相信了?」

  梅謙道:「金兄這樣的漢子,說出來的怎會是假話?我自然相信了,是以與金兄痛飲一場後,特來探問方少俠病勢。」

  眾人聽得又驚、又喜,喜動顏色。

  萬子良喟然笑道:「常言道惺惺相惜,英雄果然是重英雄的,只可惜我等眼福不佳,竟未能瞧到方纔那一場百年難遇,精采之極的大戰。」

  金不畏道:「我這就去喚寶兒出來與梅兄相見。」

  梅謙笑道:「如此著急作什?聞得方少俠正在安歇之中,我等又何苦驚動於他,反正梅謙已知各位俱是頂天立地的漢子,待梅謙先敬各位三杯,略表歉意,等方少俠醒來,梅謙再與他相見也不遲。」

  萬子良道:「這也有理。」

  金祖林拍手大笑道:「有理無理,也得痛飲三百杯。」

  ***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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