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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九


  金祖林拊掌道:「有道理,不吃白不吃,待你我先吃它個痛快。」方自取起筷子,手掌已被公孫不智按住。

  金不畏道:「你怕什麼?想那歐陽天矯,也是個響噹噹的人物,又怎會在這酒菜中下毒?」

  公孫不智道,「歐陽天矯雖是個人物,但他那夫人又如何?她生得是白是黑,她心裡是好是壞,你可知道麼?」

  金不畏怔了一怔,道:「這——」

  突見那店伙又自大步奔入,雙手高舉著一張淡紅拜帖,大聲道,「外面有歐陽夫人求見各位大爺。」

  萬子良面色凝重,接過拜帖,只見上面具名的只有「歐陽珠」三字,卻無歐陽天矯的名字。

  公孫不智皺眉道:「歐陽天矯還未露面,這歐陽夫人反倒來了,她如此留意我等行蹤,卻又是為了什麼?」

  眾人面面相覷,卻只覺這位歐陽夫人所作所為,委實有些神秘詫異,饒是公孫不智機智百出,卻也捉摸不透她的心意。

  萬子良目注公孫不智,沉吟道:「是見還是不見?」話猶未了,已有一陣環佩叮噹聲,步履響動聲,隨著一陣銀鈴般的嬌笑,自門外傳了進來。

  莫不屈嘆道:「要想不見,祇怕也不行了。」率先離座而起,一個滿身珠光寶氣,艷光照人的宮鬢麗人,已翩然走了進來。

  萬子良肅然行禮道:「夫人光臨,不知有何見教?」

  宮鬢麗人眼皮四下一轉,突然瞬也不瞬地凝注在寶玉身上,口中嬌笑道:「我是來叫他的。」

  萬子良微微皺眉,只道她也是為了要向寶玉糾纏而來,那知寶玉瞧見她,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。

  宮鬢麗人緩緩道:「寶兒,你——你還認得我麼?」

  方寶玉突然大呼一聲,飛身而起,越過桌子,掠在她面前,一把捏住了她肩頭,道:「你是珠兒!」

  宮鬢麗人顫聲道:「不錯,我是珠兒——好寶兒,不想你——你竟還認得我——」話猶未了,已是熱淚盈眶。

  原來這宮鬢麗人歐陽珠,竟就是昔日五色帆船上紫衣侯之艷姬珠兒,昔日王謝堂前燕,今日飛入了江湖尋常武師家。

  ▼第二十一章 忍所不能忍

  這些年來,珠兒自然又有段辛酸的遭遇,但寶玉的遭遇卻更不尋常,兩人相見,自又有一番悲喜敘說。尤其是寶玉,見了她,那想念胡不愁、水天姬、小公主之心,便再也難以遏止,心頭當真是百感交集,紛至沓來。公孫不智雖不願他在大戰前夕,心情太過激動,但此時此刻,此情此景,又有誰能勸阻於他?

  歐陽珠面上淚痕未乾,口中卻嬌笑道:「我一聽說江湖中出了個了不起的少年英雄,便猜到除了寶兒外再無別人——我——我猜的果然不錯,但我卻未猜到,昔日那調皮的孩子,今日竟變成如此英俊的少年!難怪——難怪江湖中那些少年女子,都要為你瘋狂了。」

  寶玉臉又不禁紅了。歐陽珠目光四顧,道:「多日以來,寶兒承各位如此照顧,賤妾先敬各位一杯。」

  金祖林喉嚨裡早已癢癢的,聞言立即應聲道:「正當如此。」歐陽珠首先乾杯,金祖林跟著一飲而盡,別人也不得不跟著喝了。酒一入喉,眾人但覺一般暖意直下腸胃。金祖林更是不住大聲稱讚:「好酒!好酒!在下飲酒多年,這般醇厚的女兒紅,還是第一次喝到。」

  歐陽珠道:「這是賤妾自江南重金購來的,各位不妨多喝幾杯,寶兒,你說咱們該如何喝法?」

  方寶兒驟遇故人,心頭那歡喜之情,自非言語所能形容,當下連喝三杯,公孫不智卻不禁瞧得暗暗皺眉。但酒席之上,除了公孫不智外,人人都在為寶兒歡喜,人人俱是興高采烈,就連莫不屈、石不為,都不免多喝了幾杯。

  歐陽珠道:「你可記得昔日小公主故意折磨你的模樣,忽而要你爬兩圈,忽而要你翻跟頭——」

  寶玉笑道:「怎會不記得,最缺德是她定要我哭給她看,只可憐那時我那裡哭得出來,只有弄些水塗在臉上。」說著說著,他眼前似乎已記起自己昔日愁眉苦臉,被小公主捉弄時的光景,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。

  兩人一面痛飲,一面大笑,都不覺笑出了眼淚。歐陽珠格格笑道:「但小公主見了那位水姑娘,卻有如孫悟空戴上了緊箍咒,一點兒法子都沒有啦!」

  寶玉大笑道:「但那水姑娘卻就是怕老鼠,你可記得——」

  他兩人談論著昔日的趣事,別人也插不進口去,但見到他兩人笑得如此開心,大家也不禁都覺高興得很。

  歐陽珠忽然長長嘆息一聲,道:「只可惜逝去的日子永遠也不會再來了,水姑娘、小公主她——她們也不知去了那裡?」說著說著,面上歡樂的笑容,早已消失不見,面上已流滿了眼淚。

  方寶玉幾杯酒下肚,本已對水天姬、小公主、胡不愁等人思念不已,此刻聽了她的話,更是心如刀割。只聽他口中喃喃道:「你們在那裡——你們在那裡——」神情固是黯然欲絕,目中更是熱淚盈眶。這時他心情忽而一陣歡喜,忽而一陣悲痛,大悲大喜,交相起伏。那心緒之激動,自是可想而知。而無論是誰,若在心情激動之下,喝起酒來,定要比喝水容易得多,只見他酒到杯乾,別人也難以勸阻。

  公孫不智喝的雖少,但此刻已發覺這酒入口雖溫和,但後勁之大,卻大出他意料之外。轉目四望,連莫不屈等人,面上都已有了酒意。公孫不智心頭一凜,暗暗忖道:「莫非這歐陽夫人今夜乃是要來灌醉寶兒,好教寶兒明日無法與她夫婿交手。」

  此念一生,他不禁立時有了警戒之心。那知就在這時,歐陽珠卻已盈盈站起,笑道:「我雖想再陪你喝,但明晨你還要與人交手,我可不能讓你喝醉了,你還是好生安歇吧,明天將我那寶貝老公打得服服貼貼的,也算給我出了口氣。」她帶著那銀鈴般笑聲而來,此刻又帶著那銀鈴般笑聲而去,眾人目送著她身影消失,心頭都似乎覺得有些惘然。公孫不智更在暗中慚愧:「看來我倒是錯怪她了,以她與寶兒的淵源,她又怎會在暗中來陷害寶兒?」

  ***

  第二日清晨,公孫不智被一陣嘈聲驚醒,但見曙色早已染白窗紙,他原該在半個時辰以前便已起來的。那知別人卻比他更遲,他居然還是第一個醒來,然後莫不屈等人方自驚醒,金祖林口中猶自喃喃道:「好酒——好酒——」

  公孫不智心頭一動,脫口道:「你酒還未醒麼?」

  金祖林笑道:「這麼好的酒,我委實從未喝過,從昨夜到此刻,我酒非但未醒,酒意反似更濃了,你說——」他突然頓住語聲,只因此刻人人面上俱是一片慘白,而他也自這些人慘白的面容上,發現一件可怕的事:「寶兒酒意若也更重了,便如何與人交手?」

  眾人面面相覷,都已發覺酒中必有古怪,不約而同,一齊衝進寶玉房裡,只見寶玉扶牆而立,竟似站不穩身子。這時,牆外嘈聲已越來越大,突然,一群人擁入了院中,接著,又有人掠上牆頭,掠上屋頂。

  這些人有男有女,有老有少,晃眼間,便擠得水洩不通,人人面上都帶著興奮激動之色,顯見都是要來瞧瞧這百年來武林第一位少年英雄方寶玉的——而方寶玉此刻卻是四肢無力,頭疼欲裂。

  一人勁裝疾服,卓立庭院中央,身形雖不高大,但神氣卻十分威猛,雙目更是顧盼自雄,炯炯發光。只聽他抱拳沉聲道:「在下在場中久候方少俠不至,聞得方少俠借宿此間,是以趕來候教。」語聲沉著,中氣充足,正是皖北武林大豪歐陽天矯。

  萬子良等人俱是面色大變,公孫不智匆匆掩起了窗門,楊不怒咬牙怒罵道:「好狠毒的婦人!」

  公孫不智冷冷道:「這只能怪我等太過疏忽,怎能怪得別人,你我若是說出去,只有自取其辱。」

  莫不屈皺眉道:「但——但若不將這理由說出來——瞧寶兒如此模樣,又怎能與人交手?」

  金不畏連連頓足,楊不怒咬牙切齒,自捶胸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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