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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四


  蕭素秋掙也掙不脫,紅著臉道:「出人不意,算什麼男子漢?」

  牛鐵雄道:「好,你若不服,我就再讓你試試——」方自放開手,蕭素秋便一掌拍了過來,那知牛鐵雄手一動,便又將她手抓住,蕭素秋明知他一招是自那裡來的,卻偏偏閃避不開,這一來不但蕭素秋目瞪口呆,面紅耳赤,姜風與鐵蘭亦是滿心驚異,只覺牛鐵雄這一著出手之巧妙,部位之奇詭,便是換了自己,也是一樣無法招架。牛鐵雄大笑道:「好媳婦,這下你可服了麼?乖乖的跟著你老公來吧!」拉著她放足上山奔去。

  寶兒與鐵蘭,鐵娃俱都瞧得又驚又喜,情不自禁,轉首去瞧周方,周方卻恍如不覺,只是捻鬚微笑。

  眾人到了山上小屋中,見著鐵家兩老,自然又有一番悲喜,哭哭笑笑,吵吵鬧鬧,吃吃喝喝——

  這些人間的悲喜劇,也難以一一指敘,到了晚間,寶兒悄然踱入屋後小林,樹梢頭月明星繁,山坡下江流如帶。寶兒俯首望去,十里江流,果然俱都可收眼底,不禁暗嘆忖道:「此地形勢果然險要,難怪那蕭配秋要——」一念尚未轉過,突見兩艘無篷大木船,溯江而上,船上數十人一齊操縱,船行之急,急如奔馬。星月與水光相映,將船上人照得清清楚楚,這兩艘船上百餘條漢子,竟然全都是蓬頭鶉衣的乞弓。

  寶兒昔日在那山谷中瞧見三個乞丐貪得非份之財,又被木郎君駭得狼狽而逃,本覺出丐幫中全是貪財怕死之徒!但後來見著那見義勇為之馬車伕,才知道無論任何一幫之中,俱都難免良莠不齊,此刻見到這百餘乞丐去得如此匆忙,不禁喃喃自語道:「莫非丐幫中也出了什麼變故?」只聽身後一人接口道:「不錯,丐幫中必有變故發生,你可是想去瞧瞧麼?」口音蒼老,正是周方。

  寶兒雖不通武功,但自幼耳朵便極是靈敏,此刻見到周方竟能無聲無息地來到他身後,心下不禁吃了一驚。

  ▼第十五章 武道法自然

  但見周方仰首望天,捻鬚微笑道:「丐幫門徒,平日流浪四方,消息最是靈通,若有誰要尋人,去詢他們再好也沒有了。」

  他這番話像是自言自語,但每個字都說入寶兒心裡,寶兒暗中又不覺吃了一驚,強笑道:「老爺子你可也想去瞧瞧麼?」

  周方笑道:「我老人家浪跡天涯,什麼熱鬧,都要瞧的。」

  寶兒心念一動,突然福至心靈,道:「我跟著你老人家走。」

  周方微微笑道:「你受得了流浪之苦?」

  寶兒毫不遲疑,大聲道:「受得了。」

  突聽一個聲音嘆著氣道:「受不了——受不了——」牛鐵娃愁眉苦臉,長吁短嘆,自林外緩緩走了進來。周方笑道:「什麼事受不了?」

  鐵娃苦著臉道:「我眼睛沒有一時一刻離開過那姓姜的小姑娘,但——但她卻從來也沒有瞧過我一眼。」

  周方大笑道:「她赤身露體,被你抱在懷裡,自然對你害臊。她越是不理你,才表示她委實對你有意,她若毫不在意,照樣與你言笑,那你才真要受不了啦!」鐵娃瞪大了眼睛,道:「女人的心思真是這樣奇怪的麼?」周方道:「天下最奇怪的東西,便是女人的心了。」

  鐵娃呆了半晌,又自嘆道:「但我方纔瞅著無人,曾悄悄扯了扯她袖子,她卻還是不看我一眼,只是仰天自言自語,說什麼:『來日流水長,男兒當自強,若非英雄漢,休想配紅妝。』這幾句話我雖記著,但意思可半點也不懂。」寶兒暗笑道:「姜風看來雖是個巾幗英雄,但究竟還是有些忸忸捏捏的女兒態,明明一句話不肯說出,卻偏偏要吟詩作句,只恨鐵娃這樣的莽漢,卻又偏偏半點也不懂這些才子佳人之事,竟將這詩句對人說了出來。」

  只聽周方笑道:「好極好極,看來這女子一顆芳心,竟真的被你打動了,她念的這四句,正是告訴你,來日方長,要你莫要著急,只要你能做出一番英雄事業,她終究是你的,但你若不是英雄,卻是配不上她的。」

  鐵娃歡呼一聲,雀躍三尺,但瞬又愁眉苦臉,道:「英雄要如何做法,老爺子,你肯教教我麼?」

  周方微笑道:「你若要做英雄,暫時就跟著我與你大哥走吧!」

  忽然又聽得一個聲音長嘆著道:「走吧!走吧!還是走了的好。」牛鐵雄也自愁眉苦臉,走了進來。周方笑道:「你又是為了什麼,如此苦惱?」

  牛鐵雄嘆道:「我那老婆還是要我睡在地下,我一上床,便被她一腳踢下,老爺子你教我的那一手,也不管用了。」

  周方大笑道:「好,我再教你兩手有用的。」拉著牛鐵雄走到一旁,指手劃腳,又比了幾個招式。

  牛鐵雄學的居然不慢,周方笑道:「好,好,我老人家還得教你個法子,好讓你老婆永遠服服貼貼的跟著你。」鐵雄大喜道:「真有這種法子?老爺子你快說吧!」

  周方道:「法不傳六耳,你且附耳過來。」

  牛鐵雄果然附耳過去,聽了半晌,一張臉突然紅了,吃吃笑道:「這——這不嫌有些害臊麼?」

  周方道:「你兩人本是夫妻,有什麼好害臊的,快!快!去依計行事。」牛鐵雄歡呼一聲,飛也似的跑了。

  寶兒與鐵娃你望著我,我望著你,誰也不知周方說的是何妙計。

  ***

  第二日清晨,寶兒與鐵娃俱都在暗中留意著那牛二嫂的動作,只見她端茶煮水,突然已服服貼貼的做起牛家的媳婦來了,只是垂眉斂目,似是滿面嬌羞,行止之間,也似有些慵嬌無力。

  再看牛鐵雄,卻是挺胸凸腹,洋洋得意,還不時摸著下巴,痴痴的笑,鐵娃忍不住悄悄問他:「周老爺子教你的是什麼法子?」那知牛鐵雄卻拼命搖頭道:「這法子我萬萬不能告訴你。」大笑一聲,遠遠跑了開去。

  周方、寶兒與鐵娃向眾人告辭時,自又有一番挽留、叮嚀、眼淚——離別的情致,古往今來,從未有什麼不同。但他三人終於上船而去,乘的仍是鐵娃那艘「方舟」。方舟離岸,岸上人影漸漸模糊,鐵娃突然痴痴笑了起來,寶兒道:「別人滿懷離情別緒,你笑什麼?」

  鐵娃痴笑道:「她終於瞧了我一眼——等我上船後偷偷瞧了我一眼,雖然只是一眼,但已比什麼話都好得多。」他話雖說的粗陋,但語中包涵的,都是人間至真至靈之情意,寶兒莞爾道:「此等深情,不想你竟也能領會。」

  周方突然道:「你倆人必須記著,這一路之上,你兩人必須多用眼,少用嘴,手腳更不可隨意動了。」

  寶兒笑道:「我等又非瞎子,不睡覺時,眼睛自是用得最多的。」

  周方道:「同樣是用眼睛去瞧,但瞧的方法卻大有不同,若是視而不見,與瞎子也無什麼兩樣。」語聲微頓,又道:「流水你可瞧見過麼?」

  寶兒失笑道:「自然瞧見過的。」

  周方緩緩道:「不錯,流水你瞧過不下千百次了,但我卻要問你,流水間有何哲理?有何妙趣?你可回答得出?」寶兒怔了一怔,道:「這——」

  周方笑道:「這就是了,世上有許多事正與流水一樣,你雖瞧過,卻是視而不見,自然瞧不出其中之妙。」寶兒愧然道:「老爺子說的是。」周方道:「此刻我便要你對流水靜靜瞧上三個時辰,你能瞧出些什麼?三個時辰後我再問你。」

  寶兒道:「是。」俯首望去,但見滾滾江流,奔騰不息,自船舷兩側流過,激起一連串浮白色的泡沫。三個時辰過後,方舟已溯江而上升數里。

  周方道:「我再問你流水間有何奧妙,你可回答出麼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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