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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〇


  此人模樣,生得委實滑稽已極,但眾人見是此人,卻再無一人心中有絲毫滑稽之意,有幾人手足雖斷,身子也不禁顫抖起來。黃金魔女們一齊跪伏在地,誘人的軀體,有如一尊尊黃金仙女塑像,看得人目眩神迷、金髯老人哈哈大笑道:「好!好!你們總算沒丟老夫的臉。」

  他語聲已如金屬相擊,震人耳鼓,此番笑將出來,更是有如戰鼓齊鳴,千軍萬馬奔騰刺殺,誰也無法想到,這長不滿三尺的小小身軀裡,怎會發生如此巨大的聲音來。

  只見金髯老人笑聲突頓,目光已凝注到水天姬身上。他不但周身金色,就連目光中都帶著那種黃金的光芒,只要他目光對你一瞧,你身上便會不由自主生出一股寒氣。

  水天姬面上卻泛起一股嬌笑,笑得又嫵媚、又誘人。

  金髯老人亦自大笑道:「妙極,想不到水丫頭你也在這裡!」水天姬笑道:「妙極,想不到金河王你也在這裡!」

  她說話聲音,故意學作那金髯老人「金河王」的模樣,當真學得唯妙唯肖,逼真已極。就連那些黃金魔女,都不禁聽得睜大了眼睛。少女們更是驚喜交集,暗道:「好了好了,原來水姑娘和他認得的,想來我們已得救了——這老人不但生得奇特,連名字也奇怪已極,不知為何叫做金河王?」她們到底年輕,恐怖之心一去,就立刻琢磨起別人的名字。

  金河王放聲大笑道:「好個水丫頭,居然敢學起金大叔來。」黃金色的眼珠,的溜溜四下一轉,卻又放聲長嘆道:「但水丫頭,你常誇自己如何了得,老夫今日見了,卻失望得很!」

  水天姬嬌笑道:「噢!」

  金河王道:「你既然在這裡,竟會令紫衣侯的侍妾,被這般畜牲所辱,連老夫的臉都被丟盡了。」他說得搖頭晃腦,似是激奮已極,一陣風吹過,他頷下長髯,不住隨風波動,看來當真有如奔流不息的金色河水一般。

  少女們這才知他取名之意,竟在頷下一部長髯,水天姬道:「這些畜牲實在可惡,不知你老人家要將他們如何處治?」

  金河王道:「念在他們還有人能認得出老夫來歷,饒了他們吧——」彭清等一齊大喜。少女們卻大是不服。金河王緩緩接道:「就賜他們個全屍也罷!」這句話說將出來,不僅黑衣人們心膽皆喪,少女們也不禁為之大驚失色,誰也想不到這老人手段之毒辣竟一至於斯?說要饒了別人,卻是取人性命,彭清嘶聲道:「西方黃金宮——」一句話還未喊出,已被兩個黃金魔女抬起,四條金色手臂一悠一盪,彭清身子已穿窗而出,遠遠落在海水裡。

  只聽一連串「噗通!噗通!」之聲,頃刻間,二十餘條黑衣人,已全部被拋入海水中,只剩下一兩聲輕微的慘呼餘音,仍殘存於星光海水間,這些人四肢俱已殘廢,被拋入海,那裡還有活命?少女們雖然對他們深惡痛絕,但此刻見了這情況,仍覺滿心悽慘,不忍卒睹。

  ***

  金河王手持金髯,哈哈大笑道:「這下眼前才清淨了,這些四肢發達的臭男人,老夫最是見他不得!」目光轉處,突然指著胡不愁,大喝道:「這裡還有一個,拋下去!」

  鈴兒、珠兒一齊大驚、但見黃金魔女已搬起胡不愁的身子,鈴兒與珠兒方纔眼見她們奇詭之武功,雖知單憑自己兩人之力,絕然無法援救,但卻也萬萬不能眼見胡不愁被拋入海裡,兩人身形齊展,擋住窗口,鈴兒驚呼道:「他——他既非與那些黑衣人一同來的,又和你無冤無仇,你為何要害他性命?」

  金河王道:「天下的男人,俱都該死,知道麼?閃開!」

  鈴兒又驚又怒,大聲道:「如此說來,你莫非要天下男人都死光死絕,就只剩下你一個才對心思?」

  金河王冷冷道:「正是如此,只因——」

  水天姬緩緩接口道:「只因天下的男人若是俱都死光死絕,就沒有人會覺得他比別的男人矮了。」

  金河王放聲大笑道:「不錯不錯,你倒知我心意。」

  此人脾氣之古怪,端的天下少有,不該怒時,他偏要大怒。此刻水天姬如此譏罵於他,他反而沒有絲毫脾氣、水天姬道:「但你老人家若將此人殺了,我媽媽定必要不高興了,那時她若完全不理你了,別人可是沒有法子。」金河王竟自呆了一呆,道:「真的麼?」

  水天姬道:「誰敢騙你老人家!」金河王又自呆了半晌,突然頓足捶胸,暴跳如雷,將船艙踢得咚咚作響,少女們見他如此大怒,都不禁駭呆了,只當胡不愁此番必無生理。那知金河王跳了一陣,竟只是大呼道:「放這臭小子下來,拋到後面去,莫讓老夫再見著他!」黃金魔女手臂一盪,果然將胡不愁拋到艙後。

  ***

  過了半晌,鈴兒方自定過神來,緩步走出,斂衽道:「前輩救了賤妾們之大難,賤妾亦不知該如何報答?」

  金河王道:「不錯,老夫救了你們性命,你們自該好生報答才是。該如何報答,你們自己說吧?」

  鈴兒沉吟了半晌,道:「侯爺也曾留下些金銀珍寶——」

  金河王大笑道:「金銀珍寶?誰要你的金銀珍寶?誰不知道西方黃金宮富甲天下,老夫難道還會是貪圖金銀而來的麼?」

  鈴兒怔了一怔,面上又自變了顏色,偷偷瞧了那些黃金魔女一眼,顫聲道:「那——是為何而來的?」

  金河王笑道:「你也不必怕老夫將你們帶走,老夫雖然好色,但別人的侍妾,老夫還不屑一顧!」

  鈴兒這才鬆了口氣,道:「不知前輩有何吩咐?」

  金河王笑聲突頓,面色一沉,厲聲道:「老夫此來,為的只是要查聽一個人的下落。此人與老夫恨深如海,勢不兩立,老夫若不將他下落尋出,活生生殺死,一輩子也休想活得舒服!」他語聲中怨毒之深,當真令人聞之膽寒、鈴兒顫聲道:「不——不知此人是誰?」

  金河王牙齒咬得吱吱作響,道:「他便是紫衣侯的臭師兄,被老夫駭得縮頭烏龜般躲起,天下唯有紫衣侯知他下落。」

  鈴兒心念數轉,道:「但前輩卻來遲了,我家侯爺已——」金河王怪笑道:「你當老夫不知他已死了麼?老夫就是因為他死了,才自來的。你可知道老夫等著他死,已足足等了十餘年,始終沒有機會,一聽到他與人比劍,才趕了出來,一心要他死在別人劍下——」鈴兒道:「但侯爺一死,便沒有人再知道他師兄的下落——」金河王哈哈笑道:「老夫是何等人物,豈會被你騙倒?紫衣侯與他之關係非同小可?紫衣侯一死,豈會沒有些後事交託於他?尤其那白衣人七年後還要再來,紫衣侯怎會不令人去求他指點武功?」鈴兒面目變色,顫聲道:「但——但——」

  金河王大喝一聲,道:「但什麼?你們快些說出那廝的下落,便也罷了,否則老夫的手段如何,你們不妨先閉起眼睛想想。」

  鈴兒縱是口才靈便,此刻卻也張口結舌,說不出話。

  金河王尋了張交椅,跳上去盤膝坐下,揮手向魔女們道:「唱個小調,要唱的不長不短,教人聽來高興的!」

  黃金魔女們嬌聲應了,她們的語聲雖也十分嬌柔,但卻也是冷冰冰,全無半分溫柔之意。

  金河王道:「她們唱完,你們若是還未答覆,老夫就要你們的好看!」閉上眼睛,養起神來。只聽黃金魔女中已有一人漫聲歌道:「天上瑤池落凡塵,化做西方黃金宮,黃金為柱玉作階,珠光寶氣照千重,酒池肉林珍饈味,妙舞絕色勝天堂——」

  那冷冷冰冰的語聲唱起歌來,竟是委婉動聽已極,唱的雖非淫靡之音,但卻自有一種妖媚之意,令人聽來心旌搖曳,難以自主,只是鈴兒此時憂心忡忡,縱是仙樂,也聽不進耳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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