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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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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寶兒忍不住又自嘆道:「可惜——」 兩個字說出口來,木郎君身子已直挺挺躍起,冷電般目光向上一掃,注定方、胡兩人藏身的岩洞,道:「下來!」 方寶兒目定口呆,失色道:「他——他原來沒有死!」 胡不愁嘆道:「那區區暗器,怎能傷得了他?」 方寶兒道:「咱們就不下去,看他怎樣?」 胡不愁笑道:「反正逃也逃不過的,還是下去吧!」他胸襟開闊,雖然覺得這是方寶兒多話闖出來的禍,但口中卻無半句埋怨的話,反而面帶笑容,伸臂抱起方寶兒的身子,自丈餘高的岩洞一躍而落。 木郎君目光一掃,道:「孩子,你過來。」 胡不愁還未說話,方寶兒已大聲道:「過來做什麼?」 木郎君道:「方纔可是你在上面說話?」 方寶兒掙落地上,道:「不錯,你要怎樣?」 木郎君緩緩走到方寶兒面前,面上絕無絲毫表情,誰也看不出他的來意善惡,方寶兒也不怕他,瞪眼挺胸而立,動也不動,胡不愁暗中雖有畏懼之心,但知道逃也逃不走的,是以也不退避,木郎君枯木般的身子,直挺挺站在方寶兒面前,突然微微笑了一笑。 那笑容雖然生澀冷硬無比,卻也使他那冷冰冰的面容,有了些許暖意,方寶兒想不到他此時竟會露出笑容,忍不住問道:「你笑什麼?」 木郎君道:「哈哈,本座平生殺人無數,江湖中不知有多少人恨不得我立刻死去,哈哈,想不到今日你見我有了危險,居然會替我著急,見我倒在地上,居然會為我可惜,哈哈,這當真是我平生未遇之事,哈哈——」他每說一句話,便哈哈大笑一聲,似是心中得意高興已極,但面上卻又復冰冰冷冷,看來有如戴著面具一般。 說到這裡,目光突然轉向胡不愁,道:「你是誰?」 方寶兒擋在胡不愁身前,瞪著眼搶先道:「他是我的大頭叔叔,你要怎樣?」他雖年輕體弱,此刻卻傲然以保護者自居。 木郎君道:「你暗中偷窺,本應處死,瞧在這孩子面上,且饒你一命,快收拾東西,隨我去吧!」 方寶兒大聲道:「誰要隨你去?」 木郎君緩緩道:「我已有收你為徒之意,只要你一路乖乖的聽話,此間事完之後,你便是本座的收山弟子!」 方寶兒道:「我不要學武,更不要拜你為師。」 木郎君冷冷笑道:「天下不知有多少人要跪著求我收他做徒弟,我都不肯,如今本座既要收你為徒,卻容不得你拒絕。」 方寶兒道:「我偏要拒——」突覺胡不愁悄悄一拉他衣襟,道:「傻孩子,你一路若不乖乖的聽話,神君還未見得肯收你為徒哩!」他已知木郎君此行便是要去尋訪那五色帆船主,聽得他要自己同行,正是求之不得。 木郎君道:「這話不錯。」 方寶兒心念一轉,忖道:「我一路就偏不聽話,到處和他搗蛋,倒要瞧他怎樣?」一瞬間已想出數十種調皮搗蛋的花樣,想到自己竟能將這些花樣用在木郎君身上,不禁大是得意,笑道:「好,我隨你去。」 木郎君道:「哈哈,好,哈哈——」身子一旋,掌風揮出,那七堆火光,突然一齊熄滅,木郎君道:「收拾東西,走!」 胡不愁暗喜道:「遵命!」將十餘隻包袱,都結到一齊,這才發覺那七面銅盆中,盛著些黑色的油膏,他雖然不知這就是康藏一帶所產的原油,卻已猜出這必是一種極強烈的燃料,所燃起的火光,風也吹它不滅,當下三人各自背起幾隻包袱,乘著朝日初昇,向東行去。 一路上方寶兒果然隨時隨刻的搗蛋,再無片刻安靜,木郎君要他倒茶,他便捉幾隻蟑螂放在茶杯裡,木郎君問他:「今年幾歲?」他便答:「我睡覺不蓋被。」胡不愁知道這孩子平日雖然老氣橫秋,但若有人拂了他的意,他定必花樣百出,那是誰也勸不住的,不禁暗暗替他著急。 那知木郎君生似已完全麻木,半點也不動怒,茶杯裡若有蟑螂,他便連蟑螂一齊吃了,方寶兒答非所問,木郎君便道:「你睡覺可蓋被?」方寶兒順口便會回答:「我今年十三歲。」到後來方寶兒反而無計可施,胡不愁見了,又不覺暗暗好笑:「這孩子今日總算遇著了定頭貨。」 *** 整整走了一日,來到一處海岬,孤懸海外,三面皆水,本來似是個漁村,但卻似突然遇著個重大的變故,是以此時早已荒廢,只見海灘上盡是已將腐朽的破船,僅剩的十餘間木屋,也是東倒西歪,不成模樣。 胡不愁暗奇忖道:「這是什麼地方?莫非五色帆船主還會住在這裡不成?」心中雖然奇怪,卻又不敢問出口來。 只見木郎君腳步微頓,然後當先走向一間最大的木屋,方寶兒見這木屋破破爛爛,隨時都可能倒塌,不禁暗道:「這種屋子也能住人麼?」心念閃處,木郎君已一掌推開了門戶,方寶兒探眼一瞧,不覺吃了一驚! 原來這木屋外面看來雖破爛,裡面卻是富麗堂皇,佈置得舒服已極,四面都掛滿了毛色鮮艷的獸皮,屋裡錦墩玉几,羅列珍饈,兩條錦衣漢子,正箕踞在毛皮錦墩上,痛飲著琥珀色的美酒,方寶兒做夢也未想到破屋裡竟是如此情況,那兩條大漢見到有人闖入,也是一驚。 左面一人霍然長身而起,厲叱道:「什麼人?」此人身高九尺,背闊三停,頷下一綹紫色長髯,全身俱是威猛慓悍之態,說話更是聲若洪鐘,震人耳鼓,方寶兒不禁暗暗稱讚:「好一條英雄漢子!」胡不愁見了此人之紫髯異像,心裡更是一驚,暗道:「莫非此人便是稱霸海上的巨盜『紫鬚龍』壽天齊不成?」 那知這紫髯大漢目光瞧見木郎君,神情突然一變。木郎君卻瞧也不瞧他一眼,大步走了進去,將包袱往鋪地之獸皮上一拋,盤膝坐了下來,冷冷道:「倒酒來!」 紫髯大漢面色又一變,但仍然強忍怒氣,倒了杯酒,雙手捧到木郎君面前,道:「神君別來可好?」 方寶兒見他竟如此柔順,全無英雄氣概,心裡不覺大是失望,將包袱重重拋下,轉臉不去瞧他。 木郎君喝了杯酒,冷笑道:「壽天齊,想不到你還認得本座,你那朋友卻莫非是瞎了眼麼?」 另一條錦衣漢子,始終背門而坐,動也未動,只是自斟自飲,不住喝酒,眾人也未瞧見他的面目。只見他頭戴珍珠冠,身穿團花袍,身材並不高大,持杯的手掌,更是枯瘦臘黃,聞得木郎君之言,突然咯咯一笑,道:「神君雖不認得在下,在下卻認得神君,來,在下且敬神君一杯。」語聲有如刀刮銅鏽,令人聽得毛孔悚慄。 胡不愁見他既能和「紫鬚龍」對坐飲酒,必非無名之輩,本待他回過頭來,好瞧瞧他到底是誰。但此刻聽得他這語聲,既已如此刺耳,面貌之駭人自然可想而知,胡不愁卻只望他再也莫要回頭,免得叫人見了吃驚。 只聽木郎君沉聲道:「你既認得本座,為何還不站身起來?」 珠冠人仍未回頭,咯咯笑道:「神君乃是不速之客,無端闖將進來的,我這做主人的,自然不必起身相迎。」 木郎君目光一閃,冷冷道:「從此刻起,本座便是這屋子的主人,快站起身子,滾出去吧!」 珠冠人道:「在下早知神君有霸佔此屋之意,在下也早已有意相讓,卻只怕神君不敢住下!」 木郎君道:「哈哈,這種話本座倒是第一次聽到,世上竟有本座不敢住的地方,哈哈,你且說說是為了什麼?」 他雖然又在大笑,但笑聲卻與那日和方寶兒說話時大不相同,令人情願自己耳朵聾了,也不願聽它。 珠冠人緩緩道:「只因在下已答應將這間屋子借給一個人,作為他停候五色帆船時的居留地,那人卻是神君惹不起的!」 木郎君道:「什麼人?」 珠冠人一字字道:「便是水——」話未說完,木郎君那枯木般的面容,已起了一種奇異的變化,眉眼耳鼻,似是都移動了位置。這模樣與常人發怒時絕不相同,卻令人看得直冒寒氣。 木郎君已嘶聲道:「水天姬——又是水天姬,我若見著了她,一定要將她那身細皮白肉一寸寸割下——」 珠冠人突然回過頭來,咯咯笑道:「真的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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