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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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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宮平仰天吸了口清冷而潮濕的空氣,與魯逸仙一齊步入林中,突聽遠處草叢中,傳來一聲聲淒厲的呻吟之聲,兩人對望一眼,一起縱身躍去,只見兩株白楊,殘枝葉壞,樹幹之上,竟似被人以內家真力抓得斑斑駁駁。 樹下的花草,亦是一片狼藉,兩人穩住心神,輕輕走了過去,突聽一聲慘笑,兩條人影自草叢中霍然站起! 南宮平一驚之下,低叱聲:「什麼人?」叱聲方出,卻已看清這兩人赫然竟是「無心雙惡」! 只見他兩人衣衫狼藉,滿身亂草,似是從樹下一路滾過來的,面目之上,眼角、鼻孔、嘴角、耳下俱是血跡殷殷,雙睛凸出,滿是凶光,南宮平、魯逸仙縱是膽大,見了這兩人的形狀,心頭也不禁為之一寒,掌心忽然沁出冷汗。 無頭翁厲聲慘笑,嘶聲道:「解藥,解藥,拿解藥來……」雙臂一張,和身撲了過來。 南宮平一驚退步,哪知無頭翁身子躍起一半,便已「噗」地跌倒。 黑心客大喝道:「賠我命來!」手掌一揚,亦自翻身跌倒,卻有一道烏光,擊向南宮平,他臨死之前,全身一擊,力道果然驚人! 南宮平擰腰錯步,只覺一股香風,自耳邊「嗖」地劃過,風聲強勁,刮得耳緣隱隱生痛。 烏光去勢猶勁,遠遠撞在一株樹幹上,竟是一方玉盒。 南宮平、魯逸仙凝神戒備,過了半晌,卻見這兩人仍無聲息,走過一看,兩人果已死了,雙眼仍凸在眶外,顯見是死不瞑目。 魯逸仙看了看那方玉盒,長嘆道:「那得意夫人果然手段毒辣,竟然取出這盒毒藥,說是解藥,『無心雙惡』雖然心計凶狡,但見她受刑之後,才被逼取出,以為不會是假,一嗅之下,便上了當了。」 他久歷江湖,雖未眼見,猜得卻是不錯,只是卻不知道「無心雙惡」在嗅那毒之前,已先逼得意夫人自己嗅上一些,見到得意夫人無事,兩人便搶著嗅了。 哪知得意夫人卻在暗中冷笑:「饒你奸似鬼,也要吃吃老娘的洗腳水。」原來她自己早已先嗅了解藥。 那盒中毒粉,若是散在風中,足夠致數十百人的死命,只要嗅著一點,已是性命難保,何況「無心雙惡」兩人生怕嗅得不夠,一盒毒粉,幾乎都被他兩人吸了進去,他兩人縱有絕頂內功,也是阻擋不了,當下大喝一聲,倒在地上,其毒攻心,又酸又痛,宛如千百隻利箭射在身上,只痛得這兩人在地上翻滾抓爬,正如瘋子一般,那樹上的抓痕,地上的亂草,便是他兩人毒發瘋狂時所留下,得意夫人卻乘此時偷偷跑了。 「無心雙惡」雖然滿手血腥,久著惡名,但南宮平見到他兩人死狀如此之慘,心中也不禁為之惻然,當下折了些樹枝亂草,草草蓋住了他們的屍身,不忍再看一眼,走出林外,尋了幾匹健馬,套上山莊外的空車,匆匆趕了回去。 只見南宮常恕、南宮夫人、司馬中天,一起負手立在長階上,人人俱是滿面悲哀愁苦之色,黑夜終於過去,日色雖已重回,但死去的人命卻永遠回不來了。 於是眾人將箱子一齊搬上馬車,魯逸仙拾起了那一日前還被他視為性命的麻袋,袋上亦是血漬斑斑,他想將這麻袋送給南宮平,南宮平卻婉謝了,除了南宮平外,別人自更不要。 魯逸仙不禁苦笑幾聲,搖頭道:「這袋中之物費了我數十年心血,哪知此刻送人都送不掉。」 要知財富一物,在不同的人們眼中,便有不同的價值,有人視金錢如糞土,有人卻是錙銖必較。 司馬中天與眾人殷殷道別,神色更是黯然,到後來突然一把握住南宮平的手腕,長嘆道:「色字頭上一把刀,賢侄你切莫忘了。」他還是沒有忘記郭玉霞在暗地中傷的言語。 南宮平怔了一怔,唯唯應了,卻猜不出話裡的含義,司馬中天心灰意懶,壯志全消,也不願多說,目送著車馬啟行,漸漸消失在冷風冷雨裡,突然想起自己的生命又何嘗不是如此? 車聲轔轔,馬聲常嘶,二十七口紅木箱子,分堆在兩輛馬車上,由浮梁筆直東行,魯逸仙、風漫天箕踞在一輛車上,沿途痛飲,南宮父子三人,坐在另一輛車上,卻是黯然無語。 道路顛簸,車行頗苦,但是南宮夫人卻只希望這顛簸困苦的旅途,漫長得永無盡頭,只因旅途一盡,便是她和愛子分離的時候,南宮平又何嘗不是滿心淒涼,但卻都忍在心裡,半點也不敢露出來,反而不時將自己這些年來所見所聞的可笑之事,說出來給他父母解悶。 別人只見他母子兩人,一個含笑而言,一個含笑而聽,只當他們必定十分歡愉,其實這慈母與孝子的心事,卻是滿懷悲涼愁苦。 到了晚間,歇在廳門,五人租了處跨院,將車馬俱都趕在院裡,風漫天在牆上扒下一塊粉塵,在車篷上劃了兩個「關」字,鐵杖一點,轉身就走,那「八哥」雙翅一張,高高飛到天上。 魯逸仙道:「你不將箱子搬下來麼……」 風漫天仰天笑道:「有了這個『關』字劃在車上,普天之下,還有誰敢正眼看它一眼?」 原來這兩個龍飛鳳舞、銀鉤鐵畫的「關」字,正是他昔年威震天下時的花押,有一次他為朋友自太行群盜手中討還了三萬兩銀子,堆在荒山之中,在銀鞘上劃了個「關」字,便趕回魯東,只寫了張紙柬,叫主人自己去取,那主人一見之下,心裡大驚,只當那辛辛苦苦要回來的銀子,這一番又要被人偷走,雖然連夜趕去,卻已隔了三日,哪知這三日三夜裡,銀子竟未短少分文,原來武林中人見了銀鞘上的「關」字,不但沒有下手,而且還在暗中為之守護。 這些雄風豪情雖已俱成往事,但風漫天乘著酒興說了,仍聽得魯逸仙熱血奔騰,豪興逸飛,拍案大呼道:「酒來,酒來。」 南宮夫人微微一笑,道:「魯二哥,你還記得我昔年為你兄弟調製的『孔雀開屏』麼?」 魯逸仙長嘆一聲,道:「怎不記得,這些年來,我雖然嘗遍於天下美酒,卻始終覺得及不上你那『孔雀開屏』之萬一。」 風漫天大奇道:「什麼『孔雀開屏』?」 魯逸仙笑道:「那便是我南宮大嫂以十一種佳釀混合凋制而成的美酒,酒雖俱是凡酒,但經她妙手一調,立時便成了仙釀,那當真有如昔年『武聖』朱大先生所創的『雞尾萬花拳』一般,雖是武林中常見的平凡招式,被他老人家隨手一掇,編在拳式之中,立時便有點鐵成金之妙,今日『雞尾萬花拳』雖已失傳,但這『孔雀開屏』酒卻仍調製有方,卻也是你我不幸中的大幸了。」 好酒之人,怎麼能聽這般言語,魯逸仙說得眉飛色舞,風漫天更是聽得心癢難抓,連聲道:「南宮夫人,南宮大嫂,如果方便的話,便請立刻一施妙手,讓俺也嘗一嘗這妙絕天下的美酒。」 他本是神情威猛,言語莊肅,但此刻卻「夫人」「大嫂」地叫了起來,南宮常恕、南宮平雖然滿心愁苦,見了他這般神情,也不禁莞爾失笑。 南宮夫人微微一笑,當下說了十一種酒名,叫店伙送來,無非也只是「竹葉青」、「大曲」、「高粱」、「女兒紅」……一類的凡酒,南宮夫人取了一個酒杓,在每種酒裡,俱都舀出一些,或多或少,份量不一,卻都倒在一把銅壺中,輕輕搖了幾搖,又滴人三滴清水,一滴濃茶。 風漫天伸手接了過來,道:「這就是『孔雀開屏』麼?」言下之意,似是有些失望,只覺這『孔雀開屏』,未免也太過平凡。 哪知他方才將壺蓋一掀,便有一股濃烈的酒香,撲鼻而來,引口一吸,酒味之妙,更是用盡言語也難以形容。風漫天哪肯再放下壺柄,三口便將一壺酒喝得乾乾淨淨,撫腹大笑道:「痛快痛快……」 魯逸仙笑道:「我可曾騙你,人道:『文章本天成,妙手偶得之。』我卻要說『佳酒本天成』,但卻要我南宮大嫂的妙手才能調製得出來。」 風漫天伸手一抹嘴唇,大笑道:「這個卻未必,這『孔雀開屏』麼,俺此刻也制得出來了。」取了那柄酒杓,亦在每樣酒中舀子一些,傾入銅壺,又滴下三滴清水,一滴濃茶,輕輕搖了幾搖,大笑道:「這個不就是『孔雀開屏』麼!」引口一吸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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