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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六


  於是他忍不住沉聲歎道:「梅姑娘雖然走了,但她只不過是一時激憤而已,只可憐那狂傲而幼稚的少年,勢必要——」

  南宮平冷「哼」一聲,截口道:「無論戰東來多麼狂傲幼稚,她也不該以這種手段來對付別人。」

  萬達歎道:「話雖如此,但……」

  他語聲方一沉吟,南宮平突地大喝一聲:「葉上秋露!」

  萬達一怔,訥訥道:「葉上秋露,可就是——」

  南宮平道:「就是家師留下給我的寶劍,我一直放在狄揚身旁。」他一直心緒紊亂,加以遭遇奇變,直到此刻,方才想起那口利劍。

  萬達怔了半晌,訥訥道:「狄揚狂奔而去的時候,他手中似乎有光芒閃動……」

  南宮平猛一頓足,道:「走,我若……」

  葉曼青目光霍然轉了過來,冷冷道:「你要到哪裡去?」

  南宮平道:「我……」

  葉曼青根本不等他回答,截口又道:「無論你要到哪裡,先看了你師傅的留書再去也不遲。」

  南宮平歎道:「家師的留書,莫非已在姑娘身邊?」

  葉曼青緩緩自懷中取出一封信箋,秋波一轉,輕輕放到地上。

  南宮平俯身拾起,沉吟道:「但家師之命,是在三日之後……」

  葉曼青冷冷道:「你此刻既已不回『止郊山莊』,先看又有何妨,令師的三件未了心願,若是定然要我一起與你去做,就最好快些去做,若非定要我做,我也好早些脫身事外。」她語氣之間,似乎恨不得越早離開南宮平越好,她目光之中,卻又充滿幽怨之意。

  南宮平木立半晌,緩緩拆開了那封信箋,那熟悉而蒼勁的字跡,便又映入他眼簾,只見上面寫的是:「平兒知悉!吾既去矣,『止郊山莊』終非你久留之地,令尊一生事業,亦待賴你維持,令尊夫婦非常人也,老來已厭富貴……」

  他目光一陣停留,心頭暗暗感激,感激他師傅對他父母的尊敬,思親之情,思師之情,使得他心頭一陣激動,良久良久,才能接著往下看去:

  「你身世超特,際遇非常,日來之成就,亂未可限量,大丈夫不可無妻,內助之力,至緊至要,葉姑娘曼青蘭心慧質,足可與汝相偕白首,此乃吾之心願一也。龍飛若無子息,你生子後望能宗祧二姓,傳我龍氏香煙,此乃吾之心願二也。」

  南宮平只覺突地一陣熱浪飛上面頰,再也不敢去望葉曼青一眼,他實未想到師傅的「未了心願」竟是此事,乾咳一聲,接著看下去:

  「再者,武林故老之間,有一神秘傳說,世上武功之聖地,既非少林嵩山,亦非崑崙武當,而在於一殿一島,此島名『群魔』,殿名『諸神』,俱在虛無縹緲之間,世人難以尋覓,『群魔之島』,乃世上大奸大惡之歸宿,『諸神之殿』,自乃大忠大善之樂土,然非武功絕高之人,難入此殿此島一步。」

  南宮平心頭激盪,只覺此事之中,充滿神秘詭異,目光不瞬,接著下看:

  「吾少年時已聽到有關此一殿一島之傳說,然說此事者,曾再三告誡於我,一生之中,只能將此事轉敘一次,吾一生遨遊尋覓,亦未能得知此兩地之所在,今吾去矣,特傳敘你與曼青,然汝等亦不能輕易轉敘,切記切記,汝等若屬有緣,或能一探此兩地之究竟,繼吾之未了心願。」

  南宮平一口氣將它看完,不禁合上眼簾,腦海之中,立刻泛起了兩幅圖畫……

  煙雲縹緲,紫氣氤氳之間,矗立著一座金碧輝煌、氣象萬千、黃金作瓦、白玉為階的寶殿,殿中白髮老人,三五成群,講文說武,俱是人間難以猜測的精奧,殿外遍生玉樹,滿佈瓊瑤,時有仙禽異獸、玉女金童徜佯其間。

  另一處卻是惡水窮山,巨浪滔天,終年陰霾濃霧不散,時有陰森淒厲的冷笑,自黑暗中直衝霄漢,毒蟲惡獸,遍生島上,血腥之氣,十里皆聞,大海中迷失方向的船隻,時時都會被島上的惡魔攫走……

  葉曼青凝目望處,只見他手中捧著那方紙箋,忽而面生紅雲,忽而驚奇感嘆,忽而瞑目含笑,忽而雙眉緊皺,她心中不覺大是奇怪,忍不住問道:「你看完了麼?」

  南宮平心頭一跳,自幻夢中醒來,道:「看完了。」雙手一負,將紙箋隱在背後。

  葉曼青冷笑一聲,道:「你不願將令師的遺言給我看,我不看也罷。」

  南宮平訥訥道:「並……並非不願……」

  葉曼青面寒如冰,冷冷截口道:「我只問你,令師那三件未了的心願,是否與我有關?」

  南宮平輕咳兩聲,訥訥道:「這個……嗯……這個……」心中暗歎一聲,忖道:「不但與你有關,而且,唉……」

  葉曼青柳眉一揚,道:「若是與我無關,我就走了。」一理鬢髮,大步前行。

  南宮平道:「葉姑娘……」

  葉曼青冷冷道:「什麼事?」

  南宮平道:「嗯……這個……」他心中既是急躁,又是羞慚,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,只得又自在心中暗歎忖道:「師傅雖已有命,但……這卻是萬萬不能實行之事,唉!別了,今日一別,再見無期,但願你……」突覺手掌一鬆,掌中的紙箋,竟被葉曼青劈手奪去。

  葉曼青大步而行,走過他身側,突地擰腰轉身,一把將紙箋奪去,口中冷冷道:「令師曾叫我與你一同觀看,你縱要違背師令,我卻不忍違背他老人家託付我的話。」她一面說話,一面目光移動,才只看了兩眼,已是紅生滿頰,方才在面上冷若冰霜的森寒之氣,此刻全不見了。再看兩眼,她突地「嚶嚀」一聲,將一隻瑩白如玉的纖掌,掩住了紅如櫻桃的嬌靨,顫聲道:「你……你……」

  南宮平木立當地,滿面尷尬,訥訥道:「我……我……」心中只覺既是羞慚不安,矛盾痛苦,卻又有一種溫馨甜意,粼粼蕩漾,忍不住瞧她一眼,只見她一雙秋波也恰巧向自己飄來,兩人目光相對,葉曼青突又「嚶嚀」一聲,放足向前奔去。

  她雖在大步奔行,卻未施展輕功,似乎正是想等別人伸手拉她一把。

  南宮平呆望著她的身影,腳步卻未移動半步,晚風來去,靜寂的深夜中,突地異聲大起!

  葉曼青腳步微頓,只聽一陣陣有如吹竹裂絲的呼哨,隨風而至,由遠而近。

  南宮平面上亦自微微變色,只覺這哨聲尖銳淒切,刺耳悸心,一剎那,天地間便彷彿都已被這奇異的哨聲佔滿。

  葉曼青遍體一寒,擰腰縱身,「刷」地掠回南宮平身側,道:「這……是……什……麼?」這哨聲中那種無法描述的陰森之意,竟使這冷漠而剛強的女子,說話也顫抖起來。

  南宮平側目望向萬達,道:「這是怎麼回事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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