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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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▼第十回 身在何處 無邊的黑暗,無邊的靜寂…… 南宮平悠悠醒轉,張開眼來,卻聽不到一絲聲音,也看不到任何東西,他黯然長嘆一聲,忖道:「難道這就是死麼?」 死亡,並不比他想像的可怕,卻遠比他想像中寂寞,他伸手一揉眼簾,卻看不到自己的手掌,只有那嘆息的餘音,似乎仍在四下裊裊飄散著,於是他苦笑一聲,又自忖道:「死亡雖然奪去了我所有的一切,幸好還沒有奪去我的聲音。」 他不知此刻身在何處!是西天樂土?抑是幽冥地獄? 剎那間,他一生中的往事,又自他心頭浮起,他思前想後,只覺自己一生之中,活的坦坦蕩蕩,既未存害人之心,亦未有傷人之念,無論對父母、對師長、對朋友,俱都是本著「忠誠」二字去做,虛假與奸狡,他甚至想都未想過。 於是他不禁又自苦笑一下,暗中忖道:「若是真有鬼神存在,而鬼神的判決,又真如傳說中一般公正,那麼我只怕不會落入幽冥地獄中去的,但是……」他情不自禁地長嘆一聲!「如果這就是西天樂土,西天樂土竟是這般寂寞,那麼我寧願到地獄中去,也不願永無終止地來忍受這寂寞之苦。」 想到這永無終止的黑暗與寂寞,他不禁自心底泛起一陣顫慄。他思潮漸漸開始紊亂,忽然,彷彿有一張蒼白而絕美的面容,在黑暗中出現,在輕輕地說:「無論多久,我都等你……」 這影子越來越大,越是清晰,無論他睜開眼睛或是閉起眼睛都不能逃避廳是他驀然瞭解到「死亡」的痛苦,那象徵著一種深不可測,永無終止,無邊無際,無可奈何的黑暗、寂寞、虛空,他自覺自己全身冰冷,一種絕望地恐懼,一直透到他靈魂的深處! 他驀然翻身躍起,他意欲放聲高呼……但是,他卻只能倒在冰冷的石地上,讓這種恐怖與絕望,撕裂著他的心。 若是他再能重新獲得一次生命,他深信自己對生命將會十分珍惜,他用力拉扯著自己的頭髮,但心底的痛苦卻使得他肉體全然麻木。 突地,他聽到一絲縹緲的樂聲,自黑暗中響起,曲調是那麼淒涼而哀怨,就彷彿是群鬼的低泣。 縹緲的樂聲中,突又響起一陣淒厲的呼喚:「南……宮……平……」呼聲似是十分遙遠,又彷彿就在他耳邊。他心頭一顫,忍不住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,翻身坐起,樂聲未止,淒厲的呼聲中,又夾雜著尖銳的長笑,一字一字地呼喚著道:「你……來……了……麼……?」 又是一陣淒厲尖銳的長笑,南宮平伸手一抹額上汗珠,大喝道:「你是人?是鬼?我南宮平死且不怕,還會怕鬼?」喝聲高亢,但不知怎的,竟掩不住那慘厲的笑聲。 南宮平緊握雙拳,只聽黑暗中又道:「你不怕死?你為什麼流下冷汗?你的心為什麼狂跳不止?死,畢竟是可怕的,是麼?」語聲忽遠忽近,忽急忽緩,忽而在東,忽而在西。 南宮平怔了一怔,鬆開手掌,死!的確是可怕的,這一點他必須承認。 只聽那慘厲的笑聲,卻忽而又在他耳邊響起: 「你一死之後,上有父母懸念,是謂不孝;於國於人未有寸功,是謂不忠;因你之死,而使朋友毒發,武林生事,是謂不仁、不義;你不忠不孝,不仁不義,你不入地獄,誰入地獄?」 南宮平又自一怔,滿頭冷汗涔涔而落,「難道我真的是不忠不孝、不仁不義的人麼?」 思忖之間,那漸漸去遠的笑聲,又緩緩飄來,正北方響起一聲厲呼:「南宮平,你死得安心麼?」 南宮平一揮冷汗,忽地正南方一聲厲呼:「南宮平,你心裡是不是在難受?在害怕?」 正西方那尖銳的笑聲,久久不絕。 正東方一個沉肅的語聲,緩緩道:「我若還魂於你,你可願聽命於我?」 南宮平心念一動,忽地長身而起,厲聲道:「你是誰?竟敢在這裡裝神弄鬼!」 黑暗中慘厲的笑聲,果然立刻變為朗聲的狂笑:「我不過只是要你知道死亡的滋味,知道死並不好受,那麼你才知道生命的可貴。」 南宮平心氣一沉,揚手一掌,向語聲傳來的方向劈去,他暗暗慶幸,自己真力並未消失,哪知一掌劈去之後,那強烈的掌風,竟有如泥牛入海,在黑暗中消失無蹤。 狂笑的聲音又自說道:「此間雖非地獄,卻也相去不遠,你雖未死,但我已數十次可取你性命,此刻若要置你於死地,亦是易如反掌之事,你既已嘗過死之滋味,想必已知死之可怕……」 南宮平忽也仰天長笑起來,截口道:「是以你便要我從此聽命於你,是麼?」 只聽黑暗中應聲道:「正是。」 南宮平哈哈笑道:「我既已死過一次,再死一次,又有何妨!要我聽命於你這種裝神弄鬼、鬼鬼祟祟、見不得人的匹夫,卻是萬萬不行。」笑聲一頓,盤膝坐下,心胸之間,忽然一片空朗。 黑暗之中,靜寂良久,這種足可驚天動地的豪勇之氣,竟使得暗中那詭異神秘的人物也為之震懾,良久良久,方自冷冷說道:「你難道情願做個不忠不孝、不仁不義之人,在這黑暗的地窖中,忍受饑寒寂寞,諸般痛苦,然後默默而死?」 南宮平不言不動,直如未曾聽到,他其實又何嘗願意死去,只是他寧可接受死亡,卻也不願接受威脅與屈辱。此時此刻,充沛在他心胸之間的,已不只是豪俠義勇之念,而是一種至大至剛的浩然正氣,正是威武所不能屈,富貴所不能淫,生死所不能移。 只聽黑暗中彷彿輕輕嘆息了一聲道:「容你考慮半日,再想想死亡的痛苦。」然後四下又變成死一般靜寂。 黑暗之中,時光雖然過得分外緩慢,但飢餓之感,卻來得特別迅快,南宮平盤膝端坐,但覺飢腸轆轆,難以忍耐,各種情感,紛至沓來,他長身而起,謹慎地四面探索一下,才發覺自己果真是置身於一個與地獄相去不遠的陰森地窖中,四下既無窗戶,亦無桌椅,所有的只是黑暗與寂寞。 但是,這兩樣世間最難以忍受的事,卻也不能移動他的決定,雖然,父母的懸念、師傅的遺命、狄揚的生死、梅吟雪的等待,在在都使他極為痛苦,但是在他心底的深處,卻有一種堅定不移的原則,是任何事都無法移動的。 也不知過了多久,南宮平忽覺鼻端飄來一陣酒肉香氣,他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,飢腸便更難耐,自幼及長,他第一次瞭解飢餓的痛苦,竟是如此深邃,他合上眼簾,暗罵道:「愚蠢,竟以食物來引誘於我。」但香氣越來越是強烈,他心下不得暗中承認,這愚蠢引誘方法,竟是如此動人心魄。 他暗歎一聲,集中心神,想將自己的思路,自鮮魚嫩雞上引出,只聽頭頂之上飄下一陣冷笑,方纔那語聲又:9緩緩道:「南宮公子,飢餓的滋味,只怕也不大好受吧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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