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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五


  「黃鷹」黃令天袍袖飄拂,身形瀟灑,但眉宇間卻是一片森寒冷削,施展的雖是江湖常見的「雙盤三十六掌」,但準確的時間與部位,以及沉厚的掌力,卻已使「飛環」韋七難以應付。

  「飛環」韋七的武功,雖是江湖中一流身手,但此刻心中顧忌,不敢放手,招式之間,守少於攻,數十招晃眼即過,他卻已漸漸招架不住,濃眉一揚,厲聲道:「西北『慕龍莊』與『七鷹堂』素無冤仇,閣下莫要逼人太甚!」

  黃令天冷「哼」一聲,道:「我七弟在你『慕龍莊』身受重傷,南宮平被你終南派苦苦相逼,這難道還不算仇恨?」

  「飛環」韋七面容一變,身軀的溜溜一轉,逼開一招「鳳凰展翼」,雙拳齊出,拳風震耳,擊出一招「擊鼓驚天」,口中大喝道:「南宮平……群鷹西來,難道便是為了南宮平麼?」

  「黃鷹」冷笑道:「不錯!」撤掌換步,忽地踢出一腳,閃電般踢向韋七脈門,韋七變拳為掌,下截足踝,他此刻雖仍不敢與「七鷹堂」為敵,卻已被激發了心中豪氣,招式之間,再無顧忌。

  哪知「黃鷹」黃令天腿勢向左一轉,右掌便已乘勢切向他左脅。

  這一招變招快如急電,招式變換之間,全無半絲抽撤延誤,「飛環」韋七目光一張,不避反迎,一拳擊向「黃鷹」的胸腹,兩下去勢俱急,眼看便要玉石俱焚。

  他天性本極激烈,是以才會施出此等同歸於盡的激烈招式。

  「黑鷹」冷夜天眼觀四路,心頭一震,立刻騰身而起,哪知「萬里流香」任風萍卻已搶在他的前面,雙掌齊出,人影又分。

  「黃鷹」黃令天、「飛環」韋七同時斜斜衝出數步,任風萍一招解圍,手下絕無輕重之分,竟是一視同仁。

  「黑鷹」冷夜天一愕,收回手掌。

  他這一掌本是擊向任風萍的後背,因為他忖量任風萍的解圍出招,必定不會如此公正,此刻事出意料,掌力雖撤,但手掌邊緣,卻已自沾著任風萍的衣衫,只見任風萍側目一笑,道:「在下不過也只是『慕龍莊』的客人而已。」

  冷夜天道:「原來如此。」面容雖冷削如舊,語氣卻已大是和緩。

  只聽一聲輕叱,「黃鷹」身形再展,又已和韋七打做一處,盤旋在空中的六隻蒼鷹,此刻均已落在大廳的飛簷上,揚翼剔羽,神態驚猛!

  郭玉霞立在簷下,秋波瞟了她身旁猶在盤坐推拿的七鷹之首「白鷹」白勸天一眼,輕輕歎道:「這位『萬里流香』任大俠,當真是位聰明人物,永遠騎在牆上,隨風而倒,永遠不會吃虧的。」她語聲雖不大,卻已足夠使白勸天聽到。

  石沉凝注著廳前的戰局,目光瞬也不瞬,此刻突也輕歎著道:「想不到這姓戰的竟有如此驚人的武功,他年紀也不過二十左右……唉!武學之中,難道真有一條速成的捷徑麼?」

  郭玉霞微微一笑,秋波便又轉到戰東來身上,只見這來自「西崑崙」絕頂的少年,身形盤旋在「藍鷹」藍樂天、「紫鷹」唐染天、「翠鷹」凌震天三鷹之間,直到此刻為止,仍然未呈敗象。

  「七鷹堂」名懾黑白兩道,「天虹七鷹」,武功自有不凡之處,雖然自從七年之前,「天虹七鷹」洗手歸隱,南五北三八家「七鷹堂」鏢局,同時取下金字招匾,由南七北六十三省鏢局所有的成名鏢頭,飛騎換馬,一路送到「江寧府」的「七鷹堂」總局,以無根水洗去匾上的金字後,武林之中,便再無一人見到過「天虹七鷹」的身手。

  而此刻這雄踞武林的七鷹兄弟施展起身手來,竟是寶刀未老,只見藍、紫、翠三鷹白髮飄舞,叱吒連聲,剛猛的掌力,有如連天巨浪,浪浪相連,湧向戰東來身上。

  他兄弟闖蕩江湖數十年,與人動手千百次,此刻連手相攻,各人武功門路雖不同,但配合的卻是妙到毫巔。

  戰東來獨戰三鷹,仍無絲毫敗象,只見他繽紛的掌影,有如天花一般,四下散出,驟眼望去,竟不知他一人究竟生了多少條手臂,明明看到他一掌拍向「藍鷹」,但一股強勁的掌風,卻擊向「翠鷹」與「紫鷹」身上,「藍鷹」心神一懈,卻又立刻有一道掌風,當胸擊來。

  「崑崙神掌」,雖然早已名動武林,但他此刻所用的招式,卻絕非崑崙掌法,在場眾人,雖然俱是武林高手,卻無一人認得他這套掌法的來歷。

  郭玉霞柳眉微皺,驚喟一聲,「白鷹」白勸天目光望處,見到她面上的驚異之色,轉目望去,神色間也不禁大是疑惑。

  此刻庭園林木間,不知何時,已升起一陣白濛濛的霧氣,竟使得日色也變得有如月光般朦朧。

  「黃鷹」黃令天與「飛環」韋七,不知何時,身手俱已放緩,似乎體內的真力,已漸感不濟,是以誰也不敢全力出手,再耗真力。

  濃霧中,「黑鷹」冷夜天面色,更是顯得陰沉而冷削,那兩個錦衣童子,仍然沉睡在地上,只有「萬里流香」任風萍,神色越發安詳,似乎對這一切事的變化,俱已胸有成竹。

  白勸天目光掃過,面色微變,伸手在「紅鷹」洪哮天的「甜睡穴」上,輕輕一按,將之送到廳前的一張木椅上,沉聲道:「麻煩姑娘照顧一下。」

  此時此刻,事態一變至此,重入江湖的「天虹七鷹」,實已身入危境,但這群鷹之首「白鷹」白勸天,神態間卻仍是穩穩重重,絲毫沒有慌張之態。

  他向郭玉霞託付一聲之後,便緩步走下石階,「黑鷹」冷夜天一步閃到他身側,沉聲道:「大哥,老四使力太猛,此刻……」

  白勸天微一擺手,截斷了他的言語,他此刻全神貫注,正在研究戰東來的身法招式,只見藍、紫、翠三鷹,招式散亂,已漸無還擊之力,只是憑著他們豐富的經驗與深湛的內力,尚能勉強支持,而戰東來旋轉著的身形,卻似越轉越急。

  白勸天雙眉微皺,沉道:「六弟,你可看得出這少年步法的變化?」

  「黑鷹」冷夜天緩緩道:「我也知道他這一路招式的巧妙,俱在步法的移動之間,但卻始終無法看出他腳步是如何移動的。」

  「白鷹」白勸天手捋長髯,深深透了口氣,突地朗聲道:「老五住手。」

  「黃鷹」微微一愕,呼地一掌劈去,身形倒退數尺,雙臂一掄,身軀擰轉,掠至白勸天身側,胸膛猶在不住起伏。

  韋七亦是喘息不止,只聽任風萍冷冷道:「韋兄,你又結下了這等強仇大敵,只怕以後的麻煩更多了。」

  韋七愕了一愕,忍不住長嘆一聲,訥訥道:「這……這算是什麼,好沒來由……算我倒霉就是了。」

  任風萍冷笑一聲,道:「群鷹西來,為的是南宮平,南宮平若是從此失蹤,韋兄縱有百口,這筆賬也還是要算在『慕龍莊』頭上的。」

  「飛環」韋七面色一變,望著庭園裊裊飄散的白霧發起呆來。

  「白鷹」白勸天直待「黃鷹」胸膛起伏稍定,方自輕歎一聲,緩緩道:「你我兄弟,已有多久未曾一齊出手了。」

  黃令天沉吟道:「自從……」語聲一頓,目光忽然凝注到戰東來身上,訥訥道:「對付這樣一個少年,難道我兄弟……」

  白勸天長嘆截口道:「如此勝了,固不光彩,但總比讓老四他們都敗在他手下好得多!」

  黃令天沉吟半晌,瞧了冷夜天一眼,只見他面上仍是未動神色,亦不知是贊成抑或是反對,迷濛的霧,繚繞在他們兄弟身形面目之間,良久良久。

  「白鷹」白勸天突地厲叱一聲:「走!」

  他寬大的衣袖一揚!已到了戰東來繽紛的身影邊,藍、翠、紫三鷹精神俱都一震,白勸天已自雙掌齊飛,呼地一掌,拍了過去。

  他態度雖然瀟灑穩重,但動起手來,招式卻剽悍已極,「黃鷹」黃令天歎道:「大哥今日已動了真怒,看來你我兄弟今日又要一拼生死了。」

  「黑鷹」冷夜天面上,突地泛起一絲笑容,緩緩道:「正是如此。」

  語聲尚未結束,他身形已加入戰團,「黃鷹」黃令天雙手垂下,調息半晌,亦自和身撲上,白勸天三招一過,突地揮手道:「散開!」

  藍、紫、翠、黃、黑五鷹身形一分,避開五尺,但仍不斷以強烈的掌風,遙遙向戰東來擊去,「白鷹」白勸天掌勢一引,突地和身撲向戰東來的掌影之中,剎那間但見戰東來腳步漸亂,身法漸緩,額角上也已沁出了汗珠。

  任風萍負手旁觀,緩緩道:「久聞『白鷹』壯歲闖蕩江湖時,本有『拚命書生』之名,若是與人動手,不死不休,方纔我見他一派儒雅之態,還不相信,此刻方知盛名之下,果無虛士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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