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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九


  死一般的寂靜中,樓下突地轟然發出一連串驚呼,眾人心頭方自一驚,只見這沉寂的夜晚,突地湧起了一陣熱意,就連旁觀者的面上,也沁出了汗珠,南宮平、呂天冥更是滿頭大汗,涔涔而落。

  接著,竟有一陣銅鑼之聲響起,一個尖銳的喉嚨喊道:「失火了,失火了……」

  滿樓大亂,滿街亦大亂,一片赤紅的火焰,突地捲上了酒樓……

  四下群豪,顧不得再看,接連著飛躍了下去,看熱鬧的人們,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,跌跌衝衝地衝出了這條街。

  雖有救火的人,但這火勢卻來得十分奇怪,猛烈的火舌,霎眼間便將整個酒樓一齊吞沒。

  但南宮平、呂天冥四掌相交,生死關頭,卻仍誰也不敢後退半步。

  「飛環」韋七滿頭大汗,目光盡赤,雙環「噹」地一擊,方待躍去,哪知面前人影一花,梅吟雪已冷冷擋在他身前。

  他急怒之下,大喝一聲,右掌「金龍環」疾地擊向梅吟雪面門,左掌「金風環」突地離腕飛出,一股勁風,一道金光,擊向南宮平脅下。

  此刻南宮平心力交瘁,莫說是這一隻威力強勁,韋七仗以成名的「飛環」,便是十歲幼童手中擲出的一塊石子也禁受不住,只得瞑目等死。

  「飛環」韋七雖是雙環齊出,但力道俱在左掌,右掌這一環只不過是聊以去亂梅吟雪的耳目,他自己也知道傷不了梅吟雪分毫。

  只見梅吟雪冷笑一聲,腰身突地向後一仰,手掌輕輕掄出,她腰肢柔若無骨,這一仰之下,纖纖玉指,已將那疾飛而去的「金環」搭住,指尖一勾,金環竟轉向呂天冥擊去。

  南宮平方才心中一驚之下,被對方乘隙進逼,此刻更是不支,眼看已將跌倒,哪知呂天冥此刻心頭亦不禁一震,他心頭一喜,拼盡餘力,反擊過去。

  梅吟雪輕輕笑道:「這就叫做自食……」話聲未了,突見那「金環」呼地一聲,竟飛了回來,反向梅吟雪腰後擊去。

  梅吟雪微微笑道:「好,你居然在環上裝了鏈子!」談笑之間,玉手輕抓,竟又將那飛環抓在手中,有如探囊取物一般,要知她在棺中十年,苦練武功,終年靜臥,耳目之明,實已天下無雙,便是一隻飛針自她身後擊來,她也一樣可以接住。

  「飛環」韋七心頭一凜,身形後仰,全力來奪這隻金環,他在金環上繫了一根千淬百煉的烏金鏈子,雖然細如棉線,但卻堅韌無比,刀劍難斷,哪知梅吟雪笑容未斂,右掌突地一剪,便已將金鏈剪斷,「飛環」韋七重心驟失,雖然下盤穩固,卻也不禁向後移了半步。

  此刻火舌已倒捲上來,將樓上四面窗台,燒得「必剝」作響,炙熱的火焰,烤得南宮平、呂天冥、韋七,俱已汗透重衣,梅吟雪亦不禁香汗淋漓,突地,南面的窗屏被風一吹,整片落了下來,燃起了牆角堆移的桌椅。

  漸漸,屋樑上已有了火焰,一片焦木,「啪」地落在梅吟雪身邊,她纖足移動,避開了「飛環」韋七的一腿,右足一挑,挑起了那段帶著火焰的焦木,呼地一聲,向韋七激射而去!

  「飛環」韋七厲叱一聲,左掌反揮,一股掌風,將焦木擊落樓外,他卻忘了自己腕上還殘留著半截烏金鏈子,左掌揮出之際,金鏈猝然反掄而出,竟擊在自己的後頸之上。

  金練雖細,但卻是千淬百煉而成,再加上他自身的功力,後頸之上,立刻鮮血淋漓,韋七大吼一聲,摔去了左腕的金鏈,梅吟雪笑道:「好招式,這可是叫做『狗尾自鞭』麼?」

  口中雖在笑語,但身形卻已轉在呂天冥身邊,南宮平苦鬥之中,見她仍然未走,心中不覺大感安慰,但此刻見她一隻纖纖玉手,已將拍在呂天冥身上,竟突地低叱一聲,雙掌齊推,將呂天冥推開五尺,兩人一齊砰地坐在地上。

  梅吟雪驚喟一聲,掠到他身邊,「飛環」韋七亦自趕到呂天冥身旁,齊地俯身一看,只見他兩人雖然氣喘咻咻,全身脫力,但顯見沒有受到內傷,只是目光發怔地望向對方,似乎心裡俱都十分奇怪。

  原來這兩人苦鬥之下,俱已成了強弩之末,加以連遭驚駭,真力漸消,兩人四掌雖仍緊緊握在一處,但掌上卻已都沒了真力,南宮平鐵膽俠心,不願藉著第三者的力量來傷殘對手,見到梅吟雪一掌拍下,便不惜自己身受重傷,將呂天冥推開。

  他一推之下,才發覺各個俱已全無餘力來傷對方,不禁怔了半晌。

  突聽樓下響起了一陣大呼,「韋七爺、呂道長……」呼的一片冷水,往南面火焰上潑來,接著劍光閃動,四個灰袍道者,一手舞劍,緊裹全身飛躍而上。

  梅吟雪心頭一凜,輕輕道:「走!」

  哪知呂天冥略一調息,又見來了助手,精神突長,大喝道:「南宮平,勝負未分,走的不是好漢!」

  南宮平劍眉怒軒,掙脫了梅吟雪的手腕,驀地一躍而起。

  呂天冥人已撲來,呼地一拳,擊向他胸膛,這老人雖然鬚髮皆白,但此刻目光盡赤,髮髻蓬亂,神情之剽悍,實不啻弱冠年間的江湖俠少。

  南宮平心頭一陣熱血上湧,亦自激起了心底寧折毋彎的天性,身形一轉,避開這一拳,左掌橫切右掌直劈,呼呼兩掌,反擊過去。

  一陣火焰隨風倒下,又是數段焦木,「砰砰」落了下來。

  四個灰袍道人身影閃動,各仗長劍,圍了過來,這四人俱是「終南掌教」座前的護法,身法輕靈,劍勢辛辣。

  「飛環」韋七大喝道:「男的留下,先擒女的。」四道劍光「刷」地一轉,有如四道霹靂閃電,反劈向梅吟雪擊下!

  梅吟雪身居危境,面上嬌笑,卻仍未斂,秋波轉處,向這四個灰袍道人輕輕瞟了一眼。

  這四人自幼出家,枯居深山,幾曾見過這般絕色美女,幾曾見過這般甜美的笑容,四人只覺心神一蕩,四道劍光,勢道都緩了下來。

  梅吟雪柳腰一折,纖掌揮出,只聽「噹」「噹」「噹」三聲清鳴,三柄長劍,竟在這剎那間,被她右掌的金環擊斷!

  第四人手持長劍,方自一愕,只見眼前金光繚繞,右腕一麻,掌中長劍便已落到梅吟雪左掌之中!

  梅吟雪秀髮一甩,右掌一揮,掌中金環,呼地向正待撲向南宮平的韋七身後擊去,雙掌一合,右手接過了左手的長劍,平平一削,第一個道人後退不及,額角一麻,慘呼一聲,滿面流下鮮血,第二個道人俯腰退步,只覺頭頂一涼,烏簪高髻,竟被她一劍削去,第三個道人心魂皆喪。

  哪知梅吟雪突地輕輕一甩,頓住了劍勢,左掌無聲無息地拂了出去,只聽「噹」地一聲,第三個道人掌中的斷劍,落到地上,他左手捧著右腕,身形倒退三步,呆呆地愕了半晌,還不知道梅吟雪這一招究竟是如何發出的。

  第四個道人眼見她嫣然含笑,舉手投足間,便已將自己的三個師兄打個落花流水,哪裡還敢蠻戰,轉身奔了出去。

  梅吟雪笑道:「不要走好麼?」聲音柔軟,如慕如訴,宛如少婦挽留征夫,第四個道人腳步未舉,兩脅之下,已各自中了一劍!

  「飛環」韋七身形方自撲到南宮平身前,身後的金環卻已擊到,風聲之激厲,竟似比自己擊出時還要猛烈三分。

  他不敢托大,甩身錯步,右掌金環,自左脅之下推出,使的卻是「黏」字一訣,正待將這金環擋上一擋,然後再用左掌接住,哪知雙環相擊,梅吟雪擊出的金環,竟突地的溜溜一轉,有如生了翅膀一般,旋轉飛向韋七的身後。

  此刻一段燃燒著的焦木,突地當頭落了下來,「飛環」韋七前後被擊,雙掌一穿,斜斜向前衝出,「噹」地一聲,那金環落到地上,他頓下腳步,穩住身形,卻見梅吟雪正含笑站在他的面前!

  火勢更大,將四下燃燒得亮如白晝,也將這個堅固的酒樓,燃燒得搖搖欲墜。

  南宮平咬緊牙關,施展出「天龍十七式」中的「在田五式」,雙足釘立,與呂天冥苦苦纏鬥!

  「天龍十七式」中,惟有「在田五式」,不是飛騰靈變的招式,這五式共分二十一變,有攻有守,精妙無儔,但此刻在他手中發出,威力卻已銳滅,便是真的擊在呂天冥身上,也未見能將呂天冥傷在掌下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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