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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六


  梅吟雪秋波四轉,鬢髮拂動,面上帶著嬌麗的甜笑,輕盈地走在南宮平身側,也不知吸引住多少道目光。她秋波掃及之處,必定有許多個武林豪士,垂下頭去,整理著自己的衣衫。

  悲觀者便在心中暗忖:「難道是我衣冠不整?難道是我神情可笑?她為什麼要對我微笑呢?」

  樂觀者卻在心中暗忖:「呀,她在對我微笑,莫非是看上了我?」

  滿街的武林豪士,竟都認為梅吟雪的笑容,是為自己發出的,梅吟雪見到他們的神態,面上的嬌笑就更甜了!

  天長樓的裝設是輝煌的,立在門口的店東面上的笑容也是輝煌的,因為「南宮世家」的少主人,今日竟光臨到此間來。

  南宮平、梅吟雪,並肩緩步,走上了酒樓,謙卑的酒樓主人,雖然在心中抑制著自己,但目光仍然無法不望到梅吟雪身上。

  酒樓上盛筵已張,桌旁坐著的,俱都是西安城裡的富商巨賈,在平日,他們的神態都是倨傲的,但今日,他們卻都在謙卑地等待著,因為即將到來的人,是財閥中的財閥,黃金國中的太子!

  樓梯一陣輕響,滿樓的富商,俱已站起身來,卻又都垂下頭去,像是這商國中的太子,身上會帶著金色的光彩,會閃花他們的眼睛似的!

  南宮平微微一笑,抱拳四揖,他們抬頭一看,不覺又驚得呆了,但這次使他們驚懾的,卻是南宮平颯爽的神姿,以及梅吟雪絕代的風華。

  此刻酒樓下的街道上,靜止著的人群,卻突然動亂了起來,「南宮平與梅冷血上了天長樓。」這語聲一句接著一句,在街道上傳播了起來,霎眼間便傳入了「天冥道人」以及「飛環」韋七的耳裡。

  片刻之後,一隊沉肅的隊伍,便步入了這條筆直的大街,沉重的腳步,沙沙地踏著冰冷的街道,每個人的面目上,俱都似籠罩著一層寒霜,便自四散在街上的武林群豪,立刻俱都加入了這隊行列,莊嚴、肅穆而又緊張地朝著「天長酒樓」走去!

  酒樓上的寒暄聲、歡笑聲、杯箸聲……一聲聲隨風傳下。

  酒樓下,挺胸而行的「終南」掌門「天冥道長」,卻向身旁的「飛環」韋七道:「這南宮平聞道乃是大富人家之子……」

  韋七道:「正是!」

  呂天冥冷笑一聲,道:「他若想以財富來動人心,那麼他死期必已不遠了,武林之中,豈容這般紈褲子弟混跡?」

  「飛環」韋七道:「此人年紀輕輕,不但富可敵國,而且又求得『不死神龍』這般的師傅,正是財勢兼備,他正該好好的做人,想不到他看來雖然英俊,其實卻有豺狼之心,真正叫人嘆息。」

  呂天冥冷笑道:「這南宮平白作孽不可活,就連他的同門手足,也都看他不起!羞於與他為伍。」

  「飛環」韋七長嘆一聲,道:「但無論如何,今日我們行事,當以『梅冷血』為主要對象,南宮平麼,多少也要顧及一下『不死神龍』的面子。」

  呂天冥道:「這也得先問問他與梅冷雪是何關係!」

  他們的腳步雖是沉重而緩慢,但他們的語聲,卻是輕微而迅快的。

  霎眼之間,這肅穆的行列,便已到了「天長樓」下,呂天冥微一揮手,群豪身形閃動,便將這座輝煌的酒樓圍了起來,顯見是要杜絕南宮平與梅吟雪的退路,這舉動驚動了整個西安城,無數人頭,都擁擠到這筆直的大街上,使聞訊而來的官府差役,竟無法前行一步。

  這變亂是空前的……

  手裡拈著針線的少女,放下了手中的針線,惶聲問道:「什麼事?」

  懷裡抱著嬰兒的婦人,掩起了慈母的衣襟,惶聲問道:「什麼事?」

  早已上床的遲暮老人,揉一揉惺忪的睡眼,驚起問道:「什麼事?」

  做工的放下工作,讀書的放下書卷,飲食中的人們放下了杯盞,賭博中的人們放下賭具,匆匆跑到街上,互相暗問:「什麼事?」

  有的以為是集體的搶劫,因為大家都知道,今夜西安城中的富商巨賈都在天長樓上,於是西安城裡的大富人家,驚亂比別家更勝三分。

  有的以為是武林豪強的尋仇血鬥,因為他們知道領頭的人是「西安大豪」韋七太爺,於是西安城裡的謹慎人家,俱都掩起了門戶。

  焦急的公差,在人叢外呼喊著,揮動著掌中的鐵尺!

  驚惶的婦人在人叢中呼喝著,找尋他們失散的子女……

  古老的西安城,竟然發生了這空前的動亂,而動亂中的人卻誰也想不到,這一切的發生,僅不過只是為了一個女子,一個美麗的女子——「冷血妃子」!

  但是,酒樓上,輝煌的燈光下,梅吟雪卻是安靜而端莊的。

  她甚至微帶著羞澀與微笑,靜靜地坐在神色自若地南宮平身側。

  酒樓下街道上的動亂,已使得這富商們的臉上俱都變了顏色,心中都在驚惶而詫異地暗問自己:「這是怎麼回事?」只是在這安詳的南宮公子面前不敢失禮,是以直到此刻還沒有人走到窗口去望一下。

  突地,下面傳來一聲大喝,接著四下風聲颯然,這酒樓四面的窗戶,窗台上便突地湧現出無數條人影,像是鬼魅般無聲地自夜色中現身,數十道冰冷的目光,穿過四下驚慌的人群,筆直地望在梅吟雪與南宮平的身上。

  「什麼人?」

  「什麼事?」

  一聲聲驚惶而雜亂的喝聲,一聲聲接連響起,然後,所有的喝問俱都被這些冰冷的目光凍結,於是一陣死一般的靜寂,便沉重地落了下來。

  南宮平輕歎一聲,緩緩長身而起,緩緩走到梯口前,像是一個慇勤的主人,在等候著他遲到的客人似的。

  樓梯上終於響起一陣沉重的腳步聲,呂天冥、韋七目光凝重,面如青鐵,緩步登樓,燈光將他們的人影,投落在樓梯上,使得它們看來扭曲得有如那酒樓主人的臉!又有如韋七握著的手掌上的筋結。

  南宮平微微一笑,長揖到地,道:「兩位前輩駕到,在下有失遠迎。」

  「玉手純陽」呂天冥目光一凜,便再也不看他一眼,緩緩走到梅吟雪猶自含笑端坐著的圓桌前,緩緩坐了下來,緩緩取起面前的酒杯,淺淺啜了一口,四下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隨著他的動作而轉動,但覺這清新的晚風,突地變得無比地沉重,沉重得令人透不過氣來。

  只見呂天冥又自淺淺啜了口杯中的酒,目光既不回顧,也沒有望向端坐在他對面的梅吟雪,只是凝注著自己雪白的手掌,沉聲道:「此刻夜已頗深,各位施主如已酒足飯飽,不妨歸去了!」

  一陣動亂,一群人雜亂地奔向梯口,像是一群乍逢大赦的死囚,早已忘了平日的謙虛與多禮,爭先地奔下樓去,另一群人的目光,卻驚詫地望著南宮平。

  一個膽子稍大的銀樓主人,乾咳一聲,道:「你們這是怎麼回事,無故前來闖席,難道……難道沒有王法了麼?」他語氣雖甚壯,其實語聲中已起了顫抖。

  呂天冥冷笑一聲,頭也不回,道:「你若不願下去,儘管留在這裡!」

  那臃腫的銀樓主人四望一眼,在這剎那之間,滿樓的人俱已走得乾乾淨淨,他再望了望四下冰冷的目光,突地覺得有一陣寒意,自腳底升起,匆匆向南宮平抱了抱拳,匆匆奔下樓去。

  於是這擁擠的酒樓,剎那間便變得異樣地冷清,因為四下窗台上的人們,根本就像是石塑的神像。

  「飛環」韋七冷笑一聲,凜然望了望孤單地立在自己面前的南宮平,突地大步走到呂天冥身旁,重重坐了下來,劈手一把,取來了一隻錫製酒壺,仰首痛飲了幾口,目光一抬,梅吟雪卻已輕輕笑道:「十年不見,你酒量似乎又進步了些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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