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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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任風萍手搖折扇,面含微笑,朗聲道:「兄台只管去忙,小弟日內再來拜訪。」環施一禮,客套幾句,亦自與「岷山二友」走入西安城裡,車幔中的素袖輕輕一提,馬車轉向而行。 郭玉霞柳眉一揚,故意幽幽歎道:「在我做閨女的時候,從來沒有未出門的閨女也跟著一個男子的,難道未過幾年,已世風日下到這種程度了麼?」 車幔中響起一陣銀鈴般的笑聲,道:「只要做了人家的太太後,稍為守些婦道就好了,做閨女的時候,倒不要緊。」 郭玉霞怒道:「你說什麼?」但車子已遠去,只留下一股煙塵,險些撲到她的臉上。 石沉突地長嘆一聲,道:「大嫂,我……我們還是去尋大哥的好!」 郭玉霞愕了許久。回轉身來,冷笑道:「你難道是在想你的四妹麼?」 石沉道:「我……」此時此刻,他無法說話,惟有嘆息。 郭玉霞道:「聽我的話,做個乖孩子,小師姐才喜歡你。」她秋波閃動,凝思著又道:「我們此刻先到那位韋七爺家裡,我就不信老五敢不到西安城去。」她望了望四下陸續散去的人群,面上作出了端莊的神色,暗中卻悄悄一握石沉的手腕,輕輕道:「乖孩子,隨我走。」 石沉道:「我……我……」終於還是隨之而去,一陣風吹過,天上突又簌簌落下雨來。 哀樂再起,又漸漸遠去,一行行零亂的車轍蹄痕,卻仍留在潮濕的沙地裡。 ▼第七回 妃子傾城 古老的西安城,難得有雨,而雨中的古城,卻並沒有難堪的灰黯,反而呈現一種蓬勃的半氣。 但無論如何,這古老的城市,畢竟已漸在衰落中,漢宮風流,長存未央,固然已是遺跡,秦時豪華,巍巍阿房,更是已變做一堆瓦礫。只有大雁、小雁雙塔,還行著昔日的瑰麗,筆直地矗立在西北亙古未息的風沙裡,伴著曲江清淡的水波,向遠方的遊子誇耀著這古城的風流遺跡。 大雁塔半里處,一片松柏如雲,便是「西北神龍」韋七太爺的莊院,過了這片屋宇櫛比的莊院,再行半里,那一條石板鋪成的街道,便筆直地通向東邊的城門。 濛濛的雨絲中,城外放蹄奔來一輛馬車,五匹健馬,車上的簾幔深垂,馬上人卻是灰袍大袖,烏簪高髻的道人。 傍看馬車的四騎,俱是面容蒼白,目光炯炯,腰邊佩著長劍,像是終午不見陽光的中年道人,眉宇之間,又都帶著十分沉重的神色。 當頭一騎,卻是蒼眉白髮,形容枯瘦,腰間空空,衣袂飄拂,提著韁繩的手掌,竟是瑩白如玉,宛如婦人女子。 這五騎一車,一入城內,便毫不停留地往「飛環」韋七的「慕龍莊院」奔去,各個神色間,都彷彿有著什麼急事。 松柏連雲的「慕龍莊」中,演武廳外四側的長廊下,圍繞著每邊四十四張,四邊一百七十二張,一行首尾相連的大桌,首張桌上,是一隻全羊,次張桌上,是整只烤豬,第三張桌上,是半隻紅牛,然後是十二隻燒雞,十二隻熏鴨,十二隻肥鵝,四瓶陳年的汾河「竹葉青」酒,然後又是一隻全羊……往後循環,只聞一片酒肉香氣,隨風四散,幾乎可達西安城外。 方桌邊沿,擺滿了數百柄精光雪亮,紅絲纏柄的解腕尖刀,餘下的空隙,堆著一疊疊花瓷海碗,青瓷巨觥。 演武廳內,松柏樹下,六角亭中……笑語聲喧騰,豪士雲集。 「西北神龍」韋七太爺,大步走到長廊外,突地大喝一聲,縱身躍上了大廳上的滴水飛簷,笑語紛紛的武林群豪,不禁為之一驚,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故,哪知這精神矍鑠的老人,竟雙足微分,筆立在簷沿上,振臂大呼道:「承各位朋友兄弟看得起,今日到這『慕龍莊』來,我韋七沒有什麼招待,有的只是粗菜淡酒,以及武夫的本色!」 群豪恍然哄笑,接著是一片怒潮般的喝采聲,宛如百十個霹靂一齊響起。 「偽龍」韋七目光閃動,神采飛揚,突又大喝道:「佩刀的朋友拔刀,佩劍的朋友拔劍,不使刀劍的朋友,桌上有的是屠狼殺虎的解腕尖刀……正點子都在桌上,併肩子上呀!」 這一聲大喝,當真是響徹雲霄,又是一陣歡呼喝采哄笑聲,山洪般響起,接著便是一連串「嗆啷」之聲,劍出匣,刀出鞘,群豪歡笑著擁向方桌,「偽龍」韋七嗖地躍下飛簷,伸手一抹鬚髮上的雨珠,抓起一柄解腕尖刀,刀光一閃,一片漿汁淋漓的大肉,已被他挑起在刀尖上! 長廊外,假山邊,一座綠瓦朱欄的六角亭中,笑聲未歇,「萬里流香」任風萍,仍自手搖折扇,面對憑欄而立的神龍子弟——郭玉霞、石沉,含笑道:「這韋老前輩當真是位豪傑,想不到,我任風萍初出玉關,便能遇到這般人物,今日之筵,縱不飲酒,就憑這份豪氣,已足以令人飽醉!」 郭玉霞嫣然含笑,道:「今日之筵,的確是別開生面,從來未有,只可惜……」她突地幽幽一歎,轉首道:「只可惜你大哥不在這裡,三弟,你說是麼?」 石沉木然頷首道:「是!」 任風萍目中光芒一閃,含笑道:「是極,足極,若是『鐵漢』龍大哥在這裡,這『慕龍莊』內的豪氣,只怕更要再添幾分。」目光凝注,似乎要看透郭玉霞所說的話,是否真心? 話聲方了,只見那「飛環」韋七,已自手持尖刀,大步而來,朗聲笑道:「任大俠,你雖怯敵,但老夫這第一塊肉,卻總是要敬你這位遠客的。」 任風萍微做一笑,欠身道:「這怎地敢當。」 韋七濃眉微軒,笑聲突斂,凝注著刀尖上的肉塊,沉聲道:「中原武林,老成凋零,行大俠此番東出玉門,定可為中原俠義道壯幾分聲色,莫說區區一塊肉,便是成群的牛羊,也是當得起的。」 仟風萍目光一閃,亦自肅容道:「任某雖才薄,當不起老前輩的厚愛。但為著天下武林的正氣,任某當全力以赴!」收起折扇,雙手自刀尖取出肉塊,也不顧肉汁淋漓,一撕為二,放到口中大嚼起來。 韋七呆望了半晌,突地仰天笑道:「好英雄,好豪傑,好漢子!」霍然轉身奔了出去。 郭玉霞道:「我只當你要乘機顯露一下武功,哪知你卻規規矩矩地接來吃了!」嫣然一笑,又道:「但這樣比顯露再高的武功都好,你說是麼?」 任風萍道:「在下化外村夫,有什麼武功好顯露的?夫人取笑了。」 石沉垂首而立,聽得他言語清晰,不覺奇怪,抬目望處,只見他在這剎那間竟已將那一大塊牛肉俱都吃盡,不禁心頭微凜,暗暗忖道:「此人鋒芒不露,但在有意無意間,別人不甚注意處,卻又顯露出絕頂的武功,只教人無法說他賣弄。」一念至此,不覺暗暗生出敬佩之心。 目光一轉,只見「飛環」韋七,竟又飛步奔來,雙手捧著一罈美酒,口中猶在低語著:「好漢子……好漢子……」「刷」地掠上小亭,大笑道:「我韋七今日遇著你這般的漢子,定要與你痛飲一場!」雙手舉起酒罈,仰天喝了幾口,方待交與任風萍。 卻見任風萍雙眉微皺,似在凝思,又似在傾聽,韋七道:「任大俠,你還等什麼,難道不屑與老夫飲酒麼?」 「豈敢!」任風萍微微一笑,道:「只是還有一位武林高人來了,任某只得稍候。」 韋七濃眉微皺,奇道:「誰?誰來了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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