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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三


  龍飛又自微微皺眉忖道:「如此看來,她哥哥倒是個厲害角色,卻又怎會在武林中默默無聞呢?」

  古倚虹道:「他們計議了三天,決定了幾件重大的事,第一件就是設法將我送入……『神龍』門下,刺探『不死神龍』的動靜,偷習『不死神龍』的武功,假如有機會,就乘機……」

  郭玉霞突又挺起身子,瞠目道:「就乘機將師傅殺死是麼?」

  石沉心頭沉重,凝注著古倚虹,只見她果然點了點頭,緩緩道:「不錯!」

  郭玉霞柳眉一揚,厲喝道:「欺師之罪,萬不可恕,這種人還留在世上做什麼?」一步掠來,舉掌劈下!她早已存下殺人滅口之心,是以這一掌不但其快如風,而且早已力蘊掌心,蓄勢而發!

  哪知她掌到中途,龍飛突地大喝一聲:「且慢!」單掌翻出,舉臂一擋。

  郭玉霞愕了一愕,退後半步,怒容滿面,道:「大哥,你這是……」

  古倚虹頭也不抬,緩緩截口道:「大嫂,我今天既然將此事說了出來,實在早已抱必死之心,大嫂你也不必急在一時!」她此刻悲泣之聲,已然頓住,語聲反而變得出奇地鎮靜。

  「我既不能盡孝於父母,又不能盡忠於師門,此時此刻,除死以外,我已別無選擇,這數年來,師傅他老人家,待我實在可說是恩重如山,但是他老人家待我越好,我心裡就越難受,不止一次,我想將此事源源本本地說出來,但是……」

  她沉重地嘆息一聲,接道:「但是我卻再也忘不了我爹爹臨死前的面容!」

  郭玉霞沉聲道:「這些年來,你難道沒有做出一次叛棄師門的事么?」言詞之間,咄咄逼人,若是言詞亦能致人死命,古倚虹此刻只怕早已橫屍就地。

  但她仍然沒有抬起頭來,緩緩地道:「這些年來,我的確做過許多次背叛師門的事,我不止一次,將我自師傅處學來的武功奧秘,偷偷告訴我哥哥,或是我哥哥派來的人!」

  郭玉霞冷「哼」一聲,道:「還有呢?」

  古倚虹道:「這一次華山較技,由我哥哥他們設下的陰謀圈套,我也早已知道。」

  郭玉霞道:「但是你卻連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!」

  古倚虹頷首道:「我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,因為『恩』與『仇』,在我心裡,都是一樣地重,恩是刻骨深思,仇也是刻骨深仇!」她霍然抬起頭來:「大哥,你若是我,你該怎辦?」

  龍飛濃眉深皺,面沉如鐵,古倚虹緩緩伸出手掌,指著地上的屍身,道:「這個人,也就是死在師傅劍下的『五虎斷門刀』彭天烈的後人,他,我哥哥,還有那崑崙『破雲手』,以及『點蒼派』當今的掌門弟子,昔年『狂風舞柳劍』柳伯揚的後人,為了今日的華山之會,不知已耗盡了多少年的心力!」

  郭玉霞冷笑一聲,道:「如今,當真如你們的心願了,師傅他老人家,果然……」她聲音越說越大,說到這裡,突地以手蒙面,放聲痛哭,語不成聲。

  古倚虹再次垂下頭去,兩行清淚,再次奪眶而出,突也悲嘶著道:「天呀,你為什麼叫我生為『絕情劍』的後人,又叫我身受『不死神龍』的深恩……天呀,你知不知道,每當我出賣我師傅的時候,我心裡是多麼痛苦,但是……我若不如此做,我又怎麼對得起我死去的爹爹……」

  石沉依牆而立,目中不禁流下淚來。

  郭玉霞反手一抹面上淚痕,厲聲道:「你既然自知你自己既不能盡孝於父母,又不能盡忠於師傅,還留在世上作甚,我若是你,再也無顏留在世上一刻。」

  古倚虹道:「再……也……無……顏……留……在……世……上……一……刻……」她一字一字地說將出來,每個字裡,都不知含蘊多少悲哀與痛苦。

  她又抬頭,以模糊的淚眼,望了望門外的夜空,似是對人世留戀地作最後之一瞥!

  然後,她突地閃電般伸手入懷,閃電般自懷中取出那柄「金龍匕首」,閃電般刺向自己胸膛,口中猶自悲嘶道:「師傅,大哥,我對不起你……」

  「們」字尚未出口,匕首方自觸及她衣裳,龍飛突地大喝一聲,左掌急沉,敲在她右腕上,只聽「噹」地一聲,匕首落地!

  郭玉霞厲喝道:「你這究竟是何居心,莫非是要包庇這叛師的孽徒麼?」

  要知武林之中,最忌叛師,叛師之徒,當真是罪大惡極,江湖中人人得而誅之,即使他的至親好友,都也不敢為他出頭。

  而此刻龍飛居然對古倚虹如此,郭玉霞自是理直氣壯。

  她巧妙地將自己的私心隱藏在公理中,理直氣壯地厲喝道:「方纔我要代師除惡,被你阻止,此刻你又如此,難道你和她之間,有什麼……」她本想說出「有什麼苟且之事」,但話到口邊,突覺一陣心虛,到底說不出口來!

  龍飛面沉如鐵,一手抓住古倚虹的手腕,望也不望郭玉霞一眼,緩緩道:「四妹,你暫且不要激動,聽我說……」

  郭玉霞截口道:「說什麼,還有什麼好說的……」她心懷鬼胎,恨不得眼見這唯一知道自己隱私的人,快些死去。

  哪知她言猶未了,龍飛霍然轉過頭來,大喝一聲:「住口!」

  這一聲大喝,宛如晴空霹靂,震得這粗陋的竹屋,都起了一陣顫抖。

  四山迴響,聲聲不絕,郭玉霞呆了半晌,面目不禁變了顏色,龍飛自與她成婚以來,對她都是千依百順,從未有一次疾言厲色,此刻卻對她如此厲喝,一時之間,她心中不禁又起了忐忑,「他為何對我如此,難道他已看出了我的隱私?」

  古倚虹雪白的牙齒,緊緊咬著她失血的嘴唇,兩行晶瑩的淚珠,沿著她痛苦的面靨,簌簌流下。

  「大哥!」她哀呼一聲,道:「大嫂是對的,我本就該死,每一次我伴著師傅練字,他老人家諄諄地告訴我一些武功的訣要與做人的道理時,我就會覺得自己該死,因為……他老人家對我那麼好,我卻一直在欺騙著他老人家……」

  龍飛沉重地長嘆一聲,緩緩道:「你沒有欺騙他老人家!」

  郭玉霞、石沉、古倚虹俱都一愕,龍飛仰首歎道:「就在你投入師門的第三天,師傅他老人家已知道了你的身世!」

  古倚虹大聲地驚呼一聲,郭玉霞、石沉亦是面目變色!

  龍飛面容平靜,目光仰視,滿含敬慕欽服之色,似是在追憶他師傅的偉大之處,口中緩緩道:「你要知道,師傅他老人家擇徒一向極嚴,我和你大嫂俱是孤兒,我更是自幼便被師傅收為螟蛉義子,三弟是師傅一位至友之孫,而他老人家與五弟家門之間的淵源,更是極深。」

  他語音微頓,目光一垂,接道:「他老人家為什麼收下來歷不明的你,便是因為他老人家早已知道了你的身世,『鐵戟紅旗震中州』將你帶來那天……」

  古倚虹截口道:「司馬老鏢頭並不知道這件事,是哥哥和他的朋友們,設下計謀,讓司馬老鏢頭以為我是個無父無母,志切武功的孤女,在絕望中餓倒在司馬老鏢頭的門前,他老人家才會將我帶到『止郊山莊』中去的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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