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古龍 > 火併蕭十一郎 | 上頁 下頁 |
一一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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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雖然已抬不起手,可是他還有嘴,還有牙齒。 侯一元身子已穿窗而出,突然覺得腳踝上一陣劇痛。 青衣人竟一口咬在他小腿上,就像是條饑餓的野獸,咬住了他的獵物,一口咬住,就死也不肯放鬆。 船艙中又響起一聲慘呼,這次慘呼聲卻是侯一元發出來的。 他的人已跌在窗框上,鯉魚打挺,還想再翻身躍起。 青衣人的頭卻已撞了過去,撞在他兩腿之間。 他的人也突然扭曲,從窗框上直滾下去,眼淚、鼻涕、口水,流滿了一臉,臉色已慘白如紙。 接著,每個人都嗅到了一陣撲鼻的臭氣,都看見他的褲子已濕。 每個人都活過。 每個人都難免一死。 可是有些人不但活得卑賤,死得也卑賤,這才是真正值得悲哀的。 青衣人也倒了下去,仰面倒在地上,不停的喘息。 他滿臉是血,滿嘴是血,有他自己的血,也有他仇人的血。 沒有人開口說話,每個人都生怕自己一開口,就會忍不住吐了。 青衣人卻突然發出了微弱的呼聲:「老三……老三……」 他在呼喚他的兄弟。 也許有人還想問他究竟是誰,聽見這呼聲,也不必再問了。 沈璧君竟真的沒有看錯。 霍無病臉色看來更憔悴,長長嘆息,道:「這究竟是怎麼回事?」 史秋山的語聲如呻吟,他們只有蹲下來,才能聽得清:「老大,我錯了,你們不能再錯,你真正的仇人並不是蕭十一郎,他並不該死,該死的是……」 霍無病用力握住他的手:「該死的是誰?」 史秋山掙扎著,終於從嘴裏說出了三個字,只可惜他說的這三個字,也沒有人聽得見了。 *** 該死的究竟是誰? 第一個青衣人又是誰? 人之將死,其言也善,史秋山臨終前說出的那三個字,究竟是誰的名字? 屍體已搬出去,是同時搬出去的。 ——他們豈非本就是從一條路上來的人? 「這件事原來是他們早就串通好了的。」 「嗯。」 「侯一元早已知道第一個青衣人已走了,已換成了史秋山,所以故意喊出了那一聲『混元一氣功』來為他掩護。」 「不錯。」 「可是史秋山也不能無緣無故的忽然失蹤。」 所以他們早已安排了另外一個人的屍體,李代桃僵,使別人認為史秋山已死了,而且是死在風四娘手裏的。 王猛握緊雙拳,恨恨道:「那老猴子居然還故意要我去找到這個人的屍體。」 風四娘道:「因為他想要你來找我拼命。」 王猛鐵青的臉也紅了。 這次風四娘當然放過了他,輕輕嘆息著,又道:「我若是你,我也會這麼想的。這計劃實在惡毒周密,他們一定連做夢也沒有想到,居然有人能看破他們的秘密。」 ——那第一個人青衣人是誰? ——他為甚麼要走? ——他走後為甚麼還要人代替他? ——史秋山為甚麼肯代替他? ——他們究竟有甚麼用意?是甚麼來歷? 風四娘道:「現在我只知道一點。」 「哪一點?」 「我只知道他們一定都是天宗的人。」 「天宗是甚麼?」 王猛還想再問,霍無病已站起來,慢慢道:「這些事我們已不必知道。」 「為甚麼?」 「因為我們已該走了。」霍無病目光凝視著遠方,並沒有看蕭十一郎,但是他的話都是對蕭十一郎說的,又道:「也許我們本就不該來。」 他拉著王猛走出去,頭也沒有回。 然後外面傳來「噗通,噗通」兩聲響,他們顯然並沒有等渡船來。 蕭十一郎忽然道:「其實他們本不必這麼急著走的。」 風四娘道:「為甚麼?」 蕭十一郎道:「要走的人既然不止他們兩個,渡船一定很快就會來的。」 他目光也凝注在遠方,也沒有去看沈璧君。 這句話他是對誰說的?風四娘心裏很難受,卻不知是為了他?是為了沈璧君?還是為了她自己? 她還沒有開口,沈璧君卻忽然道:「今天晚上,也許不會再有渡船來了。」 風四娘眼睛立刻亮了起來,又問道:「為甚麼?」 沈璧君道:「因為該走的都已走了,渡船又何必回來?」 風四娘道:「可是你……」 沈璧君忽然也笑了笑,道:「我先去看看樓上的酒喝完了沒有,你若是不敢喝·最好趕快趁這機會逃走。」 看著她走上樓,風四娘也笑了,搖著頭笑道:「我也是女人,可是女人的心事,我實在連一點也不明白。」 蕭十一郎也在笑,苦笑。 風四娘看了他一眼,忽又輕輕嘆了口氣,道:「可是我現在總算明白了一件事。」 蕭十一郎在聽著。 風四娘目光也凝視在遠方,不再看他:「我現在總算明白,被人冤枉的滋味實在不好受。」 蕭十一郎沉默著,終於慢慢的點了點頭,道:「實在很不好受……」 有些人很少會將酒留在杯裏,也很少將淚留在臉上。 他們就是這種人。 他們的酒一傾滿,杯就空了。 他們並不想真正享受喝酒的樂趣,對他們來說,酒只不過是種工具——一種可以令人「忘記」的工具。 可是他們心裏也知道,有些事是永遠也忘不了的…… ***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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