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古龍 > 火併蕭十一郎 | 上頁 下頁 |
一〇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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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衣人本已準備走入船艙,看了那條渡船一眼,忽然回過身,吸氣作勢,伸出雙手,向湖心凌空抓了幾抓。 那條船本已溜入湖心,被他這樣憑空一抓,竟赫然又慢慢的溜了回來。 這青衣人的手上,竟像是在帶動著一條看不見的繩索。 章橫的臉色變了。 每個人的臉色都變了。 好久沒有出聲的形意掌門侯一元,忽然深深吸了口氣,失聲道:「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,重樓飛血,混元一氣神功?」 這句話說出來,大家更吃驚。 青衣人卻連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,背負著雙手,施施然走入了船艙,在原來的位置上坐下,向蕭十一郎舉了舉杯,道:「好刀法。」 蕭十一郎也舉了舉杯,道:「好氣功。」 青衣人一飲而盡,道:「好酒。」 蕭十一郎道:「刀法好,氣功好,酒也好,有沒有不好的?」 青衣人道:「有。」 蕭十一郎道:「甚麼不好?」 青衣人道:「刀已出鞘,卻未見血,不吉。」 蕭十一郎神色不變道:「還有呢?」 青衣人道:「氣馭空船,徒損真力,不智。」 蕭十一郎道:「還有沒有?」 青衣人道:「杯中有酒,耳中無歌,不歡。」 蕭十一郎大笑,道:「好一個不吉,不智,不歡……今日如不盡歡,豈非辜負了這金樽的美酒?」 他揮了揮手,樂聲又起。 樓船上歌聲傳下,如在雲端。 這是風四娘第三次聽見這黃鶯般的少女的歌聲了,她終於聽出了這少女的聲音。 冰冰! 一定是冰冰。 蕭十一郎居然已找到了她。 風四娘心裏又泛起奇怪的滋味,也不知是歡喜?還是難受。 就在這時,沈璧君忽然悄悄的拉了拉她衣角,她立刻把耳朵湊過去:「甚麼事?」 沈璧君的聲音更低:「這個人不是剛才那個人。」 「甚麼人?」 「穿青衣的人。」 風四娘聳然動容。 沈璧君又道:「他剛穿的衣服,戴的面具雖然一樣,可是人已換了。」 風四娘道:「你看得出?」 沈璧君道:「嗯。」 風四娘道:「兩個人有甚麼地方不同?」 沈璧君道:「這個人的手小些,指甲卻比剛才那個人長一點。」 風四娘道:「你有把握能確定?」 問出了這句話,她已知道是多餘的,她本已很瞭解沈璧君這個人。 沒有把握的事,沈璧君絕不會說出來。 ——這青衣人為甚麼要半途換人? ——除了要殺蕭十一郎外,難道他還有別的圖謀? 風四娘忍不住又問道:「你看不看得出他是甚麼人?」 沈璧君道:「看不出。」 風四娘道:「我也看不出,可是我應該能猜得出。」 沈璧君道:「為甚麼?」 風四娘道:「能練成這種氣功的人,江湖中絕不多。」 沈璧君沉吟著,道:「也許他這氣功也是假的。」 風四娘道:「假的?」 沈璧君道:「他們既然有兩個人,另外一個就可以在水裏把船推回來。」 風四娘道:「因為他們本就想故弄玄虛,掩人耳目。」 沈璧君道:「嗯。」 風四娘道:「但侯一元卻是個老江湖,他怎麼會連一點破綻都看不出?」 沈璧君道:「可能他也是跟他們串通好了的。」 風四娘怔住。 她忽然發現沈璧君不但已變得更有勇氣,也變得更聰明了。 ——智慧豈非也像是刀一樣,受的折磨越多,就被磨得越鋒利。 突聽「崩」的一聲,琴聲斷絕,歌聲也停止。 是琴弦斷了,四下忽然變得連一點聲音也沒有。 也不知過了多久,青衣人才慢慢道:「弦斷琴寂,不吉。」 蕭十一郎霍然長身而起。 青衣人道:「斷弦難續,定要續弦,不智。」 蕭十一郎又慢慢的坐了下去。 青衣人道:「客已盡興,當散不散,不歡。」 蕭十一郎看著他,冷冷道:「多言多禍,言多必失,不吉也不智。」 青衣人道:「是。」 他果然閉上了嘴,連眼睛都已閉了起來。 蕭十一郎舉杯,放下,意興也變得十分蕭索,忽又長身而起,道:「要走的不妨走,要留下的也不妨留下,我醉欲眠,我已醉了。」 突聽一個人冷冷道:「我已來了,你不能醉。」 ▼第二十五回 白衣客與悲歌 船艙裏沒有人說話。 船頭上也沒有人開口。 絕沒有! 這聲音是從甚麼地方來的? 聲音是從湖上來的。 湖上水波粼粼,秋月高掛天邊,人在哪裏? 在遠處。 四十丈外,有一盞孤燈,一葉孤舟,一條朦朦朧朧的人影。 人雖在遠處,可是他說話的聲音,卻好像就在你的耳邊。 能以內力將聲音遠遠的傳過來,並不能算是件十分奇怪的事。 奇怪的是,蕭十一郎在這裏說話,他居然也能聽見,而且聽得很清楚。 這人是誰。 大家還沒有看清楚。 這一葉孤舟就像是一片浮萍,來得很慢很慢…… 蕭十一郎也已看見了這湖上的孤舟,舟上的人影。 他忽然笑了笑,道:「你來了,我也不能醉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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