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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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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見「神手」戰飛失魂落魄地怔了半晌,突地咯咯乾笑道:「其實姑娘又何苦與在下來賭眼睛,在下的這雙眼睛,算不了什麼,但裴大先生若是勝了,姑娘的這一雙剪水秋波,血淋淋地挖將出來,卻當真叫在下看了不忍!嘿嘿……各位,你說是麼?」 他妄想以這番輕鬆的言語來掩飾自己的緊張,更期望能以這番言語來打動檀文琪的心,同時,他自己也希望能以此來博取別人同情的笑聲。 但群豪此刻人人心弦緊扣,那有心情笑得出來,檀文琪冷冷道:「是麼——」突地面容大變,放聲道:「裴珏若是勝了,我不但挖出眼睛,還要割下舌頭,因為我再也不願見到他,再也不願與他說話——」 群豪一楞,俱都大奇,不知她為何突地變了神態,變了語氣,甚至「七巧童子」吳鳴世卻又不禁嘆息。 因為他知道這嬌縱而任性的少女,終於不禁露出了自己的真情。 此刻廳內群豪,固是人人注意著檀文琪;院外的人,也俱都蜂湧到廳門,數百道目光,全部被她吸引,誰也沒有注意到院中已悄悄走入了一條人影,就像是一條淡灰色的幽靈! 他為了檀文琪的語聲而頓住腳步,又為檀文琪的言語而黯然輕嘆,天上的星光,廳內的燈光,映著他的面容。 他的面容竟也有如幽靈的慘白。 他躑躅在門外,許久許久─ 終於,他挺一挺胸膛,分開蜂湧在門口的人群,緩步走入大廳。 *** 廳內群豪,還在呆呆地望著檀文琪,不知是誰,突地驚呼一聲! 「裴——裴——」 這一個字在此時當真比張天師的道法還有魔力,每一個人的目光……包括檀文琪的在內,都著了魔似地向廳門望去。 廳門前的人群,此刻卻像是著了魔似的遠遠避了開去,留下一條極寬極寬的道路,就像是這進來的人有著盤古那樣頂天立地的身體似的。 道路中,一個人緩步而入! 他腳步雖然輕微,但此刻此時,這輕微的腳步聲,卻像是巨斧敲山似的,一聲聲直震到人們心底。 一陣難以形容的靜寂之後,一聲驚天動地的驚呼終於響起。 然後,數百道聲音一起歡呼著:「裴大先生!」 過度的震驚,卻使得「金雞」向一啼、「七巧追魂」那飛虹忘了失望,使得「神手」戰飛忘了歡呼,使得「七巧童子」吳鳴世也忘了高興,也使得檀文琪忘了自己的賭注—— 裴珏的面容是蒼白的,失望的,就正如檀文琪方才的面容一樣。 但是他的目光,卻遠不如檀文琪的明亮,用為檀文琪的那時的情感是憤怒與恨,而此刻的情感卻只有失望,失望—— 「神手」戰飛呆望著他,卻不知自己是該高興,抑或是該失望,方才的賭注縱然驚人,但直到最後,他卻仍未有絲毫希望裴珏得勝的心念,就正如東方兄弟絕不希望他失敗而死一樣。 終於—— 戰飛爆出一聲歡呼。 那飛虹、向一啼相對一嘆。 「龍形八掌」長身而起! 吳鳴世飛身掠到裴珏身旁。 檀文琪顫抖著伸出一隻纖纖玉手,兩隻青蔥的玉指,點向她自己的一雙剪水秋波—— 「龍形八掌」眉指挑處,大喝一聲:「琪兒!」 手掌一拂,點中他愛女腰間的穴道。 檀文琪「嚶嚀」一聲,緩緩倒了下去,倒在她爹爹懷裡。 裴珏就正如一顆明星的降落,吸引了全部的目光,直到這一聲大喝,一聲嚶嚀,群豪方自轉過頭來。 「神手」戰飛目光一掃,冷冷道:「方才的賭注,可不是兄弟提出來的,檀老鏢頭休要忘了!」 「龍形八掌」面容驟變,冷冷道:「你說什麼?」 「神手」戰飛仰天一笑道:「難道仁義為先的檀大英雄,也不怕江湖中的恥笑?」 他大笑著轉首道:「裴兄,有些人當真是有眼無珠,竟不信兄台會勝得『冷谷雙木』——」 裴珏一步一步地向前移動著,他面上毫無任何情感的表露,只是突地冷冷截口道:「誰說我勝了?」 「神手」戰飛心頭一震,脫口道:「裴兄難道敗了麼?」 他此刻心中的情感,當真是誰也描寫不出,聽到裴珏勝了,他心中自是失望,但失望中又不禁有些高興;聽到裴珏敗了,他心中也不禁失望,但失望中卻也有些高興,是喜是悲,連他自己也不知道。 滿廳群豪的心情,此刻亦是忽憂忽喜,只有「龍形八掌」檀明聽到裴珏未勝,不禁暗中鬆了口氣。 「金雞」向一啼、「七巧追魂」那飛虹再次對望一跟,面上亦有喜色,那知裴珏冷冷又道:「誰說我敗了?」 又是一陣哄亂! 哄亂,哄亂——這方才寂靜如死的大廳,此刻竟哄動得有如千軍萬馬正在廝殺著的戰場。 「神手」戰飛雙臂一揚,大喝道:「各位靜一靜好不好!」 這一聲大喝雖然有些效用,但效用卻也不甚顯著,「神手」戰飛等了許久,終於只得長嘆一聲,道:「裴兄,你到底是勝了,抑是敗了?」 裴珏木然道:「勝了,勝了!」 檀明、向一啼、那飛虹,心頭一沉—— 裴珏木然接口又道:「敗了,敗了!」 「神手」戰飛眉頭一揚,心中暗罵。 「此人難道著病了麼?」 裴珏接口道:「勝了,敗了——」面上忽地泛起一絲難測的微笑。 ***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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