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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三


  這一切變化,在當時確是有如在同一剎那間發生,須知這些武林高手的動作反應,俱是快如閃電,絕非常人能夠想像的。

  但此刻一切動作竟突地全部凝結住了,吳鳴世、戰飛、那飛虹,一動也不動地立在噹地,呆呆地望著那絕美女子,而那絕美女子卻也是一動不動地立在噹地,卻是在呆呆地望著臥在床上的裴珏,彼此心中,各各驚訝交集,只是彼此心中驚異的原因不同而已。

  吳鳴世、戰飛、那飛虹呆呆地楞了半晌,不約而同地輕喟一聲,齊地跨前一步,道:「閣下可是冷月仙子?」

  那知這絕美女子卻也輕喟一聲,低語道:「真的是你?你怎麼會在這裡?」吳鳴世、戰飛、那飛虹不禁又齊地一楞,卻見這絕美女子緩緩轉過頭來,冷冷說道:「你受的是什麼傷?怎麼受的傷?他是你們的什麼人?你為什麼要拼死救他?」她說頭兩句話時目光望著戰飛、那飛虹兩人,語氣冰冷,後兩句話卻說得溫和無比,目光也已轉到吳鳴世身上。

  吳鳴世定睛望去,只見這身懷武林之中無上內功心法「萬流歸宗」、「攝金吸鐵」的絕美女子目光之中,此刻竟是滿含關切之意,心中不禁大奇!暗中忖道:「我這裴珏兄雖然生性智慧,都大異常人,但卻是個幼遭孤零的少年,武功又極平常,卻又怎會和這名滿天下的武林異人冷月仙子有著關係。」須知裴珏以筆代口,向他自敘身世之時,並未將自己和冷月仙子艾青間的一段遭遇說出來……他又怎能說出來呢?

  是以吳鳴世此刻,心中自是大為奇怪,竟楞楞地忘記答出話來。

  「神手」戰飛目光一轉,大步走了過來,向這絕美女子當頭一揖,哈哈笑道:「在下不知道閣下就是艾仙子,卻也不知道艾仙子竟是我兄弟的盟主大哥裴大先生的朋友,這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——哈哈,真是該死,真是該死。」

  那絕美女子突地一愕,低語道:「盟主大哥——裴大先生——」目光驚異地在戰飛等三人面上一掃,緩緩轉回頭去,望著裴珏,亦自半晌說不出話來。

  ***

  這絕美女子正是草莽武林之中,唯一能得到那「萬流歸宗」心法傳授,十數年來,被武林中人稱羨不絕的神仙俠侶中的冷月仙子艾青。

  那日她玉掌輕揮,十四口「北斗七星針」原物奉回,將「北斗七煞」中的三煞莫西擊斃之後,回到房裡的床上,還以為床上睡著的是裴珏,是以心中毫無半點防範之心,那知她身側的人輕輕一動,她竟發現那不是裴珏,而是她這數年之中,無時無刻不在逃避著的一人,只是她發覺已晚,便在驚駭之中,被那人點中穴道,帶著她掠出窗去。

  那時天色尚暗,她被那人抱在懷中,連半分掙扎之力都沒有,心中急惱交集,卻也無可奈何。

  等到那人解開她穴道的時候,天已經完全亮了,她武功不及那人,心智更不及那人奸狡,但那人百密一疏,卻又被她乘隙逃走……試想能使冷月仙子終日逃避,連抵抗都無法抵抗之人,又該是何等角色,這其中又該包含著一個傳奇複雜的故事,只是這故事冷月仙子自己若不說出,別人也無法知道而已。

  冷月仙子艾青雖然武功絕世,對此人卻是不但厭惡,而且畏懼,逃走之後,晝伏夜出,生怕自己又落到那人手上,這數月以來,她食不知味,寢不安席,時時幽怨地暗問自己:「我什麼時候才能不怕他的糾纏呢?」只是這問題她卻連自己也無法答覆,只是暗暗禱告蒼天,讓那人快些死去。

  除了逃亡之外,她還想找到裴珏,那卻並不是完全為了那兩本令天下武林中人垂涎不已的武功秘笈,而是她對這生具天性的孩子,不知怎地,竟然有些懷念,只是人海茫茫,她又怎能找到那像是一片浮萍般在人海中飄泊的裴珏呢?

  這日她深夜之中,孤身而立,看到前面的一間房子,在夜已如此深的時候,還有燈光,她心中有些奇怪,縱身掠了過去,但心念轉處,不禁暗罵自己:「艾青呀艾青,你此刻已落到如此下場,怎地還想多管人家的閒事。」

  一念至此,她便倏然頓住身形,轉身欲去,那知目光動處,卻突地望到這間茅舍的柳木門板之上,竟畫著一個白粉圖記,星月之光,斜斜地照在這門板上,她便清清楚楚地望見這圖記竟是一個七角之星,心中不禁一動:「原來是『北斗七煞』在這裡。」轉念又忖道:「若不是那三煞莫西,我怎會落到那該死的人的手上。」暗咬銀牙,縱身而入。只是她卻再也想不到她無處可尋的裴珏也在這茅舍裡面,更想不到裴珏竟會變成「盟主大哥,裴大先生」。

  此刻她心胸之中,驚疑交集,愕愕地站在床前,竟將那莫氏兄弟都忘記了,緩緩俯下身去,在裴珏的傷處仔細望了幾眼,輕輕一嘆,道:「傷得怎麼這樣重,只怕連骨頭都碎了。」

  「神手」戰飛哈哈一笑,反手取下插在背後的摺扇,刷地展了開來,輕輕搖了兩搖,一面笑道:「裴大先生傷勢雖不輕,所幸只是外傷而已,在下雖不才,對治這筋骨之傷,還有三分把握,艾仙子只管放心好了。」

  冷月仙子微微一笑,從懷中掏出一方純白手帕,輕輕抹了抹裴珏額上的汗珠,一面搖首微喟道:「世事變化,真不是人們可以預料得到的,我初次見到他時,他還是個到處受人欺凌的少年,想不到僅僅幾個月的日子,他竟變成了你們這些成名人物的盟主大哥。」

  她語聲微頓,又自轉首向吳鳴世含笑道:「你可不可以告訴我,這短短幾個月裡,他到底有著什麼奇遇?」

  這真是教人心裡奇怪得很,語氣輕柔,竟和方才的冰冷肅殺,截然而異。

  吳鳴世微一定神,沉吟半晌,方待答話,那知目光轉處,門外突地人影一閃,他語未出口,那冷月仙子已自冷叱一聲:「你們還沒有走呀?」柳腰輕折,衣袂飄飄,吳鳴世只覺眼前一花,便已失去她的蹤跡。

  「神手」戰飛一搖手中的摺扇,緩步走到門口,門外夜色將盡,晨曦微明,一片魚青之色中,三條人影,電射而去。

  他冷冷一笑、回過頭來,道:「這莫氏兄弟兩人倒真是活得有些不耐煩了,明明已可逃走,好生生的卻跑回來作甚,此番落入這位女魔頭手中,只怕……哼哼!」目光一轉,皺眉又道:「吳兄,你和裴大先生既屬知交,可知道他究竟是何來歷,怎的和這位女魔頭亦是素識?」

  七巧追魂冷然接著道:「這只怕連吳少俠也不知道吧?」

  語聲方落,門外突又人影一花,眾人一起轉目望去,只見那冷月仙子艾青竟又閃電般掠了進來,面上竟然滿帶驚惶之色,嬌軀一轉,極快地關上房門,突又反手一揮,風聲一凜,桌上的油燈便應手而滅。

  眾人眼前一暗,心中一楞,只聽門外一個森冷的口音,帶著冷削的笑意一字一字地說道:「想不到吧,又讓我找著你,其實你又何苦如此苦苦逃避,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,難道我還會找不著你。」語音起處,彷彿還在很遠,說到一半時,眾人只聽得房門「砰」地一響,一條人影,穿室而過,可是等到這句話說完的時候,卻又已去得很遠。眾人面面相覷,房中靜得連呼吸之聲,都清楚可聞,冷月仙子和那穿室而過的人影,卻都走得不知去向了。

  東方雖已泛出魚青,但房中卻仍暗得很,眾人呆呆地楞了半晌,各自心中,還是思潮倏亂,驚疑交集,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。

  「神手」戰飛乾咳一聲,緩緩道:「那兄,你可帶著火摺子,唉,近年來我的確老了,目力已非昔日可比,你年紀尚輕,你可看清後來那人的身形嗎?」

  只聽吳鳴世長長一嘆,半晌沒有回答自己的話,那七巧追魂卻已走到桌旁,將桌上的油燈點起來了,只是此刻晨光已現,油燈雖然點起,卻已遠不如夜深之時的明亮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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