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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八


  「神手」戰飛「嘿嘿」地冷笑一聲,轉過頭來,望著院中的星光,吳嗚世心中暗笑,一面暗忖:「原來這『神手』戰飛想做江南強盜頭子,所以才將這向一硬摘硬拿的『金雞幫』的老大『金雞』向一啼,專門靠蒙汗藥,追魂香起家的飛賊幫的總瓢把子『七巧追魂』那飛虹,和江南黑道中手把子最硬的『北斗七煞』中的老大、老四都找到這裡來,呀,這姓戰的野心可真不小。」

  卻聽那「金雞」接著又道:「不過我姓向的講話一是一,二是二,從來不耍花招,那位仁兄手底下也的確有兩下子,尤其是他不知從那裡學來的一種像是『先天真氣』一類的功夫,那些素來在武林中憑著真本事成名立萬的朋友,雖然四個聯手,也不能把他怎麼樣,大家誰也奈何不了誰,本應無事了,嘿,吳兄,你猜那位仁兄怎地?」

  他語聲一頓,吳鳴世知道自己若不幫上兩句腔,這向一啼的話就無法說下去了,方想搖頭道:「猜不到。」那知那「金雞」向一啼性子急得很,根本未等他說話,右掌拍大腿,就又接著道:「這位仁兄居然異想天開,又弄了匪夷所思的主意出來。」

  吳鳴世「哦」了一聲,趕緊接著問道:「什麼主意?」

  「金雞」向一啼哈哈一笑,道:「我姓向的雖然是個粗漢子,可是以前卻也讀過兩天書,知道以前有些奸官奸臣自己想做皇帝做不上,或許是不敢做的時候,就弄個小孩子,或者是糊塗蟲來掛個皇帝的名,其實真正的皇帝,卻還是他自己。」

  他話聲一頓,屈著一隻手指,說道:「譬如說曹操,就是這種角色,他雖然一輩子沒有當皇帝,但卻弄得讓皇帝聽他的話,吳兄,你說,這和皇帝有什麼兩樣?」

  吳鳴世微一頷首,心下已自恍然,忖道:「原來這『神手』戰飛自己當不成江南黑道群雄的『總瓢把子』,就想隨便弄個人出來當,再叫這個人受自己的挾持,『挾天予以令諸侯』,哈,這姓戰的想得到還真不錯……」

  念頭尚未轉完,卻聽那「金雞」向一啼冷笑一聲,果然說道:「方才我說的那位仁兄,居然也想學曹操,眼見自己當總瓢把子已是無望,就說:『今日江南武林,理應同心一致,一定要有個統籌一切的人物,各位既然不讓在下來做這事,那麼該誰來做呢?』」

  這「金雞」向一啼一面說著話,一面將右手搖來搖去,吳鳴世望著他的樣子,再一想那「神手」戰飛搖摺扇說話的神態,不禁「噗嗤」一聲,失聲笑了出來。

  「神手」戰飛面寒如水,兀自望著門外,那「七巧追魂」和莫氏兄弟,面上也沒有笑容,只有那向一啼見到吳鳴世的這一笑,心下彷彿頗為得意,哈哈大笑了幾聲,接著往下說道:「他話雖是如此說,可是人家既然不讓他當總瓢把子,他當然也不會讓人家來當,就又說道:『依在下之意,這事最好讓個與你我無關的人來做。』大家就問他:『誰呢?』他故意想了半天,突然找了一副筆墨來,畫了一幅畫……」

  他語聲一頓,隨手一指掛在牆角的那幅畫,又道:「就是那幅,吳兄想必也看到了,大家看他突然畫了幅畫出來,心裡都感到奇怪,以為他又要賣弄自己的才華。」

  他語聲突又一頓,但隨即又道:「哦,吳兄,我還忘了告訴你,這位仁兄不但武功不錯,而且還風雅得很,平日還喜歡寫兩筆字,畫兩幅畫,下兩盤棋,他自己就得意得不得了,常常說自己的一雙手比神仙還靈。」

  吳鳴世哈哈一笑,心中更是恍然,卻聽向一啼又道:「於是大家就問:『此畫何意?』他放下畫筆故意裝出一副仁義道德的樣子,說:『今日江南武林上線開扒的朋友,就好像畫上的這個瞎子一樣,只知聽到的笛聲美妙得很,就自己以為自己的耳福不錯,卻想不到自己已經一腳踏空,若沒有人即時趕來拉上一把,就馬上要掉到萬丈絕壑裡去了。』」

  「他說了這話,就把這幅畫掛到牆上去,大家還是不明了他的意思,那知他又說道:『現在我這幅畫掛在這裡,把這副筆墨放在旁邊,要是有誰能把這畫上的瞎子救上一救,在這幅畫上加上幾筆,那他就是我們的總瓢把子。』」

  「大家一聽,都忍不住提出反對的意思來,那知他卻有一套解釋的花言巧語,他說:『這座荒宅是有名的鬼宅,平常根本沒有人來,要是有人湊巧來替這幅畫加上些東西,那就是無意,是老天讓他來做江南綠林的總瓢把子的。』」

  「他還說:『而且這個人既然敢到鬼宅來,一定膽子很大,他看到這幅畫,能夠想出一個救這畫上瞎子的辦法來,那這個不但膽子大,還一定是個既聰明、又仁慈的人,這樣的人來做我們的總瓢把子,那麼是再好也沒有了,就算他不會武功,那也沒有什麼關係,反正他只要動動腦筋,發發號令就行了,也不要他真的自己動手。』」

  ***

  說到這裡,「金雞」向一啼長長喘了口氣,而本來如墜五里霧中的吳嗚世,此刻卻已將此事的前因後果,全都了然,只是他卻仍然有些奇怪,暗中尋思道:「這『神手』戰飛果然是個梟雄之才,能想出這些千奇百怪,聞所未聞的理由來,達到自己『挾天子以令諸侯』的目的,可是這莫氏兄弟,那飛虹等人卻也不是呆子,他們既然猜出這『神手』戰飛的用意,卻又怎會答應他這提議呢?」

  卻聽向一啼一清喉嚨,又道:「他這話說得雖似極有道理,但大家早就看破他的用心,本應還是不答應,那知在這些人裡,卻已有人和他有著同樣的心思,也想自己玩玩曹操的把戲,是以三言兩語之後,竟然就將此事擊掌敲定了。」

  他一面說話,眼角斜瞟莫氏兄弟一眼。

  於是吳鳴世心中最後一個疑問,便也恍然。

  「金雞」向一啼目光轉變,冷哼一聲,又自接著說道:「那位仁兄見到大家都無異議,自然高興得很,須知這些人都是江南綠林中頂尖兒的人物,只要他們答應了,別的人就再也不成問題,而且他們只要話一出口,便不會更改的。」

  「這其中只有一個人對這件事大大不以為然,只是他見大家都答應,自己便也無法反對,這時候那位一心想效法曹操的朋友突地一拍雙掌,那座荒宅外面,竟驀地掠進七八個勁裝佩劍的漢子來,原來這人早已計劃得周周詳詳,竟然先留下後手。」

  吳鳴世暗中一笑,忖道:「只怕這些人都不會僅僅是孤身而來的吧?」卻見向一啼又道:「這些人進來之後,那位仁兄就找了一人,躲在那房子的承樑上面,告訴他只要有人在那幅畫上畫加上幾筆就立刻以哨聲通知大家……」他冷笑一聲,目光中滿含譏嘲之意,又道:「那知那位仁兄算來算去,還是算漏了一著,他再也想不到,來在那幅畫上動筆的人,竟是個……哼,吳兄,你看這故事可還有趣。」

  語聲方落,那「神手」戰飛突地仰天長笑起來,緩緩扭回頭,目光凜然望著向一啼,朗笑之聲便也變為冷笑道:「老夫一向只知道『金雞』向一啼向大俠手中一根寒鐵拐有著驚人的招數,卻不知道向兄舌頭上的招數,卻更是厲害哩。」

  向一啼微微冷笑道:「豈敢,豈敢,比起閣下來……嘿嘿,只怕還差得遠哩。」

  那知「神手」戰飛掉轉頭去,根本不理他,向吳鳴世一笑,道:「閣下方才聽這位向幫主說了個故事,可有興趣再聽在下說個故事嗎?」

  吳鳴世一笑道:「自然洗耳恭聽。」他嘴裡雖在說著話,心裡卻在暗中思忖:「如此看來,我這裴兄是免不了要當上幾天江南黑道的盟主了,這事倒的確有趣得很。」回目一望裴珏,只見他兩眼望著天花板,仍然是一副如痴如呆的樣子,像是又陷於沉思裡。

  ***

  那「神手」戰飛哈哈一笑,「唰」地,將手中的摺扇收了起來,道:「朋友面前不說暗話,在下在閣下這等聰明人面前,也不必學那種小人,將心裡要說的話,要駕的人,都遮遮掩掩,拐彎襪角他說出來……」

  「金雞」向一啼冷笑一聲,接著道:「若不是在吳兄這等聰明人面前,說起話來,想必就是遮遮掩掩,拐彎抹角的了。」

  「神手」戰飛鼻孔裡重哼了一聲,頭也不側,接著說道:「閣下雖然久在河朔,對江南武林情況,較為生疏,想必也會知道,今日江南武林中,也正像河朔一樣,幾乎全變成了『飛龍鏢局』的天下,那龍形八掌檀明,近年來雖少在江湖中走動,但遍佈南七北六十三省的二十三家『飛龍鏢局』的分局,卻處處有幾個平面子寬,手把子硬的扎手人物。」

  他語聲微頓,吳鳴世不禁側目一望裴珏,心中暗地思忖:「不知我這裴兄聽到此話,心中該有如何感覺?」但裴珏卻根本聽不到,他呆呆地望著黝黑的屋頂,心中思潮反覆,卻不知自己的命運,在不久之後,就開始要有個重大的改變了。

  「神手」戰飛一手捋著長鬚,哈哈又是一陣狂笑,接道:「不是我戰飛說句狂話,這些飛龍鏢師們,手把子雖硬,但若說單打獨鬥,這些人還真無一人在我姓戰的眼下……」他話聲微頓,斜瞟那「金雞」向一啼一眼,接著又道:「就算他們三五個聯手一起上,我姓戰的也不會含糊他們,只是他們人多勢眾,是以『飛龍鏢局』便在江湖上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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