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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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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離江陵越來越遠,這天到了龍潭,天正在下著雨。 下雨對江湖賣藝的人們往來,是一種無法補救的磨難,花刀孫斌臉上的皺紋更深了。 晚上,裴珏中夜而醒,他夢到檀明拿著一把刀要殺他,擅文琪在旁邊拉著她爹爹的手,所以他醒來時,那極恐怖的感覺仍使他驚慄,他一轉臉,看到孫斌也不在床上,於是他就從那張木板搭成的床上爬起來,挑亮了油燈,穿上鞋子,走出這間茅草搭成的小客棧裡的小客房,出去透透氣。 雨已經止了,這麼涼快的晚上,裴珏很少在夏天遇到過,他走到小院子裡,仍然沒有孫斌的人影,他不禁開始奇怪:「孫老爹這麼晚了,會跑到那裡去了?」爬到那矮牆上一望……牆外那片荒地上的景相,卻嚇得他差點從牆上翻下來。 原來牆外此刻喝叱連聲,刀光飛舞,「花刀孫斌」掌中青鋼刀湧起一片光影,竟以名垂江湖的「五虎斷魂刀法」對敵著對手的一枝喪門劍和兩管判官筆,刀風虎虎,招沉力猛,顯見得在這柄刀上,至少有著四十年的功力,那裡還是他在耍把式使的那種刀法,裴珏的眼睛都看直了。 使喪門劍的是個精瘦漢子,左臉上帶著一道長長的刀疤,使判官筆的短小精悍,招式狠辣,盡往孫斌身上可以致命的地方招呼。 「花刀孫斌」雪白的鬍髮在夜風裡帶著刀光飄舞,那使判官筆的雙筆搶出,一點「期門」,一點「乳泉」,刷地一塌腰,雙筆直上挑出,竟點向孫斌的咽頭,招式快如閃電! 孫斌冷笑一聲,微一錯步,刀光一閃,震得那自上斜削而下的喪門劍發出「嗆然」一聲長吟,左腿虛虛踢出,右腿倏然飛起,「鴛鴦雙飛腿」,踢得那矮小漢子不得不趕緊撤招後退。 使喪門劍的瘦長漢子冷笑叱道:「十年來姓孫的功夫倒還沒有擱下,可是今天我姓程的不叫你血灑此間,從此江湖上就算沒有我們『淮陽三煞』這塊字號。」刷刷兩劍,劍光帶著青藍色的光芒,在黑夜裡顯得分外利明。 那使判官筆的此刻眼睛都紅了,也是邊打邊喝道:「想你斷魂刀在武林中還算叫得起萬兒的人物,殺了人竟想一躲,那可辦不到,今天沒別的說,賠我二哥的命來吧!」 孫斌一聲不響,「五虎斷魂刀」使得風雨不透,力敵這名震江湖的綠林巨盜,「淮陽三煞」中的小喪門程瑛,和奪命三郎鄭昆炎的三件兵刃,卻也奈何他不得。 伏在矮牆上的裴珏雖然聽不到他們的話,可是他腦中立刻將這件事猜出了九分。 「這大概是有人向孫老爹尋仇,這孫老爹以前一定也是個成名英雄,為了躲避仇家,就借賣藝來隱藏身份,可是今夜,還是讓人家找著了!」他暗嘆一聲,又忖道:「可惜我大不中用,竟連一點忙也幫不上,人家怎麼來的,怎麼動上手的我都不知道,我是個笨蛋,又是個殘廢。」 他的心更疼了起來,頭一抬,忽然看到幾點寒星,似電般地向和「孫老爹」動著手的兩個人身上襲去,他知道這是暗器,朝著旁邊一看,孫錦平手裡也提著刀,暗器就是從她手上發出的。 小喪門劍一領,奪命三郎掌中判官筆翻飛潑打,將襲來的鐵蓮子擊飛了,口中大怒喝道:「什麼人敢暗算大爺?」 語聲方了,孫錦平已像燕子般的掠了過來,手中使的是柳葉刀,刀光一閃,「風虎雲龍」,上削喉咽,下剁雙足,走的也是「五虎斷魂刀」的路子,但是輕靈巧快,和她爺爺的刀沉力猛卻又截然不同,小喪門冷笑一聲:「小媳婦也出來了!」劍勢一轉,刷刷兩劍,刺向孫錦平。 裴珏看得冷汗直冒,他想不到孫錦平也有這麼好的功夫,對自己的無用,也越發慚愧難受。 這幾人一動手,這龍潭郊外小鄉村的狗都吠了起來,小喪門有些心虛,低喝道:「老三卯上勁,快了結這兩個點子。」 奪命三郎悶哼了一聲,判官雙筆直欺進孫斌懷裡去,這種短兵器,講究的就是「一寸短,一寸險」,另外還得加上快,奪命三郎能揚名江北綠林,這一對判官筆上,確實有過人的功夫,就連孫斌那麼老辣的刀法,卻被迫得後退了兩步。 但十數個照面一過,奪命三郎手上的判官雙筆就不得不緩下來,孫斌掌中的刀,卻一招快似一招,很快地佔了上風。 那邊孫錦平掌中的柳葉刀,卻抵敵不住小喪門掌中的三才劍法,一團刀光,漸漸已被裹在小喪門輕靈巧快的劍招裡。 裴珏自家武功雖不行,但總算還懂得不少,此刻心中著急,忖道:「看樣子他們一個時辰裡,還分不出勝負來,若驚動了別人,怎生是好?」他卻不知道,此時早已驚動別人了,只是大家部躲在房裡,誰肯出來招惹這種事。 孫斌早年闖蕩江湖,見過的大風大浪,不知道多少,此刻眼角動處,已看出他女兒情況的不妙,蹬、蹬、蹬倒退三步,刷地,又竄上來,竟施展出「五虎斷魂刀」裡的「進步連環奪命三招」來,頓時將奪命三郎的身形,壓在自己刀光之下。 奪命三郎判官雙筆,蹦、點、架,將孫斌的「進步撩陰」,「連削帶砍」,狠辣的兩招避了開去,孫斌冷笑一聲,刀光忽地一圈,奪命三郎右手判官筆一架,左手方動,卻被孫斌刷地一腿,踢在手腕上,一隻純鋼打造的判官筆脫手飛去。 他驚呼一聲,塌腰錯步,孫斌卻怎會再給他喘息的機會,刀光如雪,專找他左面的空門,奪命三郎一枝判官筆才架得兩招,一聲慘呼,左肩上可著了一刀,痛得連右手的判官筆都丟了。孫斌面寒如水,成心將這江北巨盜廢在自己刀下,刷地,又是一刀,奪命三郎痛得冷汗直冒,仍未忘了逃命,撲地,躺了下去,「懶驢打滾」,招式雖無賴,但卻總算躲開了此招。 那邊小喪門一聲厲呼,喝道:「姓孫的,光棍不打躺下的,好朋友未免太狠了吧!」抽身想趕過去,但孫錦平的刀卻不要命的纏著他,他心越急,掌中的劍招也就越亂,猛聽得又是一聲慘呼,他知道奪命三郎八成兒是完了。 念頭尚未轉完,孫斌已掠了過來,刀光一領,直剁小喪門的上三路,口中卻喝道:「平兒退下去,用暗青子餵他。」 小喪門長劍越發不濟,瞬眼之間,肩頭、腰下,又中了兩顆鐵蓮子,掌中劍一招「嘯雨轉風」剛使到一半,就痛得連劍招都使不完,眼前刀光一花,左腿上又著了一刀。 這種流血的場面,裴珏是第一次見到,他興奮得全身發抖,恨不得那運刀如風,身形如豹不是孫老爹,而是自己才對心思。 孫斌自己知道劈在小喪門身上的一刀,已用了八成勁,已足夠叫他去見閻王了,用鞋底抹了抹刀口上的血,低低說道:「把地上的鐵蓮子拾起來,乘著天沒亮,趕緊離開這裡。」 孫錦平嗯了一聲,晃起火摺子,在地上拾回鐵蓮子……那唯一可能露了他們身份的東西。 裴珏高興得從矮牆上跳了下來,孫斌望著他一笑,絲毫沒有因為他窺破秘密而有不滿,這當然是因為已將他沒有看做外人的緣故。 ***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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