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古龍 > 風鈴中的刀聲 | 上頁 下頁 |
四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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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斷弦的臉繃緊然後就忽然有一樣很奇妙的現象發生了。 ——在他那張永遠如冰雪般嚴岩石般冷峻的臉上,居然出現了一抹如沐春斜陽般的笑容。 「我沒有錯,因為從頭到尾我都沒有看錯你。」 「哦?」 「你就是這麼樣一個人,不該說的話死也不說,要說的話不管在任何情況下都一定要說出來。」姜斷弦說:「從古至今無人不死,我這一生活得已足夠,如果死在你的刀下,我死而無怨。」 丁寧毫不遲疑就回答:「我也一樣。」 兩個人又互相沉默了很久,姜斷弦才說:「我也相信你的體力在三個月之內一定能復原,所以我已經決定在這裏陪你八十天。」 「你要在這裏陪我?」丁寧有一點驚訝:「為什麼?」 「因為一個人。」 「誰?」 「花景因夢。」 姜斷弦解釋:「這裏雖然是一個別人很難找到的隱秘地方,可是我相信花景因夢還是很快就會找來的,我相信她這一生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放過你,說不定現在她就已經知道了我們的行蹤。」 丁寧無語。 「可是如果我在這裏,就算她找到這個地方也不會出手的。」姜斷弦說:「我想她一定不願再見到我。」 ——那一次在風呂屋內發生的事,對因夢來說當然是件很不愉快的回憶。 丁寧終於點頭。 「這個地方本來就是你的,你要留下來,誰也不能趕你走。」 「可是你的起居飲食,還是需要別人照顧。」姜斷弦說:「我當然沒法子照顧你,所以我已經另外替你找了一個人。」 丁寧轉過頭,就看見了伴伴。 ——姜斷弦為什麼要這個女人來照顧我,難道她認得我,我為什麼完全認不出她。 八 天已經黑了。 風眼靜靜的坐在黑暗中,已經等了很久,才看見花景因夢提著一盞白紗宮燈,沿著用鵝卵石鋪成的小徑往這個亭子走了過來。 在朦朧的燈光下,在淒迷的夜色中,她看來還是像多年前那樣苗條那樣年輕。 她看到風眼時,也沒有那種已經離別多年的拘束和陌生,只是淺淺一笑。 「對不起,我來遲了。」因夢說:「因為我一定要等到拿到賭注時才能來。」 「什麼賭注?」 「一個小小的賭注,我跟韋好客小小的打了一個賭。」因夢說:「我贏了。」 「你贏了什麼?」 因夢嘆了口氣:「我贏來的東西,其實連一文都不值。」她好像覺得很不滿意的樣子:「我只不過贏了韋好客的一條腿而已。」 對別人來說,一條已經被砍斷的腿確實可以說是一文不值。 可是對那個斷腿的人來說呢? 「我一直認為韋好客是個聰明人,想不到他遠比我想像中愚蠢得多。」風眼的詞色依就很冷漠:「他不該跟你賭的。」 「可是這一次他本來以為自己有穩贏不輸的把握。」因夢說:「他從未想到丁寧能活著離開法場。」 「你呢?」 因夢笑了笑:「你一向很瞭解我,如果我沒有十分勝算,怎麼會跟他打這個賭?」 「莫非你早已知道丁寧能脫走?」。 「四天之前,就已經有人把丁寧這次脫逃的計劃洩露給我了。」因夢說。 「是誰洩露給你的?」 「是牧羊兒。」 「他怎麼會知道姜斷弦的秘密?」 「因為他本來就是姜斷弦安排好的一著棋,連煤場的管事老詹都是姜斷弦安排的。」因夢說:「丁寧的身子被挑起時,恰巧越過煙囪,它的力量方向和角度,姜斷弦當然也早已計算過。」 風眼冷冷的說:「想不到姜斷弦也是個心機如此深沉的人。」 「只可惜他還是沒想到牧羊兒會把這個秘密出賣給我。」 「也許他早已想到了。」風眼的聲音更冷淡:「牧羊兒的屍體已經被人像野狗般丟在亂墳堆裏。」 「你呢?」因夢問風眼:「我不信你沒有發現燒窯裏有人。」 「我也不信。」 「那麼你為什麼不揭穿。」 「因為我一直認為窯裏的人是你。」風眼說:「直等我接到你要人轉交給我,約我在此相見的那張紙條子,我才知道你當時不在法場。」 「你是不是覺得很意外?」 「是的。」 風眼說:「只不過我相信如果你不在法場,就一定有很好的理由。」他說:「你果然有。」 因夢又笑了。 「你果然很瞭解我,還是像以前一樣瞭解我。」她說:「可是現在我卻有一點不瞭解你了。」 「哦?」 「我實在想不到你會讓姜斷弦走。」 風眼轉過頭遙眺遠方的黑暗,過了很久之後才說:「姜斷弦如果要走,世上有誰能阻留?」 這個問題的答案是絕對可以肯定的。 「沒有。」 宮燈已經熄了,是被因夢吹熄的,夜色青寒如水,人靜如夜。 靜良久,因夢才悠悠的說:「我們已經有很多年不見了,當初我離開你的時候,雖然是情不得已,你一定還是會很生氣的。」她的聲音溫柔如水:「可是現在已經事隔多年,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原諒我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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