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古龍 > 天涯·明月·刀 | 上頁 下頁 |
二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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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雷道:「這是我與他兩個人之間的決鬥,無論誰勝誰負,都和別人全無關係。」 拇指忽然問道:「和公子也全無關係?」 杜雷扶在刀柄上的手忽然握緊。 拇指道:「如果你還沒有忘記公子,就至少應做到一件事。」 杜雷忍不住問道:「什麼事?」 拇指道:「讓他等,多等些時候,等到他心煩意亂時你再去。」 他微笑著,又道:「這一戰你是勝是負,是活是死,我們都不關心,可是我們也不想替你去收屍。」 正午,倪家廢園。 陽光正照在六角亭的尖頂上。亭外有一個人,一把刀! 漆黑的刀! 傅紅雪慢慢地走過已被荒草掩沒的小徑,手裡緊握著他的刀。 欄杆上的朱漆雖然已剝落,花樹間的樓台卻還未倒塌,在陽光下看來依舊輝煌。 這地方當然也有它輝煌的過去,如今為什麼會落得如此淒涼? 一雙燕子從遠方飛來,停在六角亭外的白楊樹上,彷彿還在尋找昔日的舊夢。 只可惜白楊依舊,風物卻已全非了。 燕子飛來又飛去,來過幾回?去過幾回? 白楊不問。 白楊無語! 白楊無情。 傅紅雪忽然覺得心在刺痛。 他早已學會白楊的沉默,卻不知要等到何時才能學會白楊的無情! 燕子飛去了,是從哪裡飛來的燕子?庭園荒廢了,是誰家的庭園? 傅紅雪癡癡地站著,彷彿也忘了自己是在哪裡,是從哪裡來的。 他沒有想下去,因為他忽然聽見有人在笑。 笑聲清悅甜美如鶯。 是暮春,草已長,鶯卻沒有飛。 鶯聲就在長草間。 長草間忽然有個女孩子站起來,看著傅紅雪吃吃地笑。 她笑得很美,人更美,長長的頭髮烏黑柔軟如絲緞。 她沒有梳頭,就這麼樣讓一頭絲緞般的黑髮散下,散落在雙肩。 她也沒有裝扮,只不過輕輕鬆鬆地穿了件長袍,既不像絲,又不像緞,卻偏偏像是她的頭髮。 她看著傅紅雪,眼睛裡也充滿笑意,忽然道:「你不問我為什麼笑?」 傅紅雪不問。 「我在笑你。」她笑得更甜,「你站在那裡的樣子,看起來就像個呆子。」 傅紅雪無語。 「你也不問我是誰?」 「你是誰?」 傅紅雪問了,他本來就想問的! 誰知他剛問出來,這頭髮長長的女孩子就跳了起來,叫了起來。 「我就在等著你問我這句話。」她跳起來的時候,凶得就像是隻被惹惱了的小貓,「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站著的這塊地,是誰家的地?你憑什麼大搖大擺地在這塊地上走來走去?」 傅紅雪冷冷地看著她,等著她說下去。 「這地方是倪家的。」她用一根手指,指著自己的鼻子,「我就是倪家的二小姐,只要我高興,我隨時都可以趕你出去。」 傅紅雪只有閉著嘴。 一個人在別人家裡晃來晃去,忽然遇見了主人,還有什麼好說的。 倪二小姐用一雙大眼睛狠狠地瞪著他,忽然又笑了,笑得還是那麼甜。 「可是我當然不會趕你出去的,因為——」她眨了眨眼:「因為我喜歡你。」 傅紅雪只有聽著! ——你可以不喜歡別人,卻沒法子不讓別人喜歡你。 可是這位倪二小姐已經改變了主意:「我說我喜歡你,其實是假的。」 傅紅雪又忍不住問:「你知道我?」 「當然知道!」 「知道些什麼?」 「我不但知道你的武功,連你姓什麼,叫什麼,我都知道!」 她背著雙手,得意洋洋地從長草間走出來,斜著眼睛,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傅紅雪。 「別人都說你是個怪物,可是我倒覺得你非但不怪,而且長得還蠻好看的。」 傅紅雪慢慢地轉過身,走向陽光下的角亭,忽又問道:「這地方只剩下你一個人?」 「一個人又怎麼樣?」她眼珠子轉動著,「難道你還敢欺負我?」 「平時你也不在這裡?」 「我為什麼要一個人呆在這種鬼地方?」 傅紅雪忽又回頭,盯著她:「現在你為什麼還不走?」 倪二小姐又叫了起來:「這是我的家,我要來就來,要走就走,為什麼要受別人指揮?」 傅紅雪只好又閉上嘴。 倪二小姐狠狠地盯著他,好像很凶的樣子,卻又忽然笑了:「其實我不該跟你吵架的。我們現在就開始吵架,將來怎麼得了?」 將來? 你知不知道有些人是沒有將來的? 傅紅雪慢慢地走上石階,遙望著遠方。雖然陽光正照在他臉上,他的臉還是蒼白得可怕。 他只希望杜雷快來。 她卻還是逗他:「我知道你叫傅紅雪,你至少也應該問問我的名字。」 他不問,她只好自己說:「我叫倪慧,智慧的慧,也就是秀外慧中的慧。」她忽然跳過欄杆,站在傅紅雪面前,「我爸爸替我取這名字,只因為我從小就很有智慧。」 傅紅雪不理她。 「你不信?」她的手叉著腰,頭頂幾乎已碰到傅紅雪的鼻子,「我不但知道你是幹什麼來的,而且還能猜出你等的是什麼人。」 「哦?」 「你一定是到這地方等著跟別人拚命的,我一看你神色就看得出。」 「哦?」 「你有殺氣!」 這個年紀小小的女孩子也懂得什麼叫殺氣? 「我也知道你等的人一定是杜雷。」倪慧說得很有把握,「因為附近幾百里地之內,唯一夠資格跟傅紅雪鬥一鬥的人,就是杜雷。」 這女孩子知道的確實不少。 傅紅雪看著她那雙靈活的眼睛,冷冷道:「你既然知道,就應該快走!」 他的聲音雖冷,眼神卻沒有平時那麼冷,連眼睛的輪廓都彷彿變得溫柔了些。 倪慧又笑了,柔聲道:「你是不是已經開始在關心我?」 傅紅雪立刻沉下臉道:「我要你走,只不過因為我殺人並不是給人看的!」 倪慧撇了撇嘴,道:「你就算要我走,也不必太急,杜雷反正不會這麼早來的。」 傅紅雪抬起頭,日正中天。 倪慧道:「他一定會讓你等,等得心煩意亂時再來。你的心越煩躁,他的機會就越多。」 她笑了笑,接著道:「這也是種戰略。像你這樣的人,本來早就應該想到的。」 她忽又搖頭:「你不會想到的,因為你是個君子,我卻不是,所以我可以教給你一種法子,專門對付他這種小人的法子。」 什麼法子?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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