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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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丁靈琳看著他臉上的痛苦表情,忍不住問:「箱子裏還有沒有別的藥可以讓你吃了舒服些?」 葛病搖搖頭,苦笑道:「救命的藥有很多種,可是真正能救命的藥,通常卻只有一種。」 丁靈琳也勉強笑了笑,道:「不管怎麼樣,你總算已救了你自己的命。」 葛病看了她一眼,慢慢地閉上眼睛,彷彿想說甚麼,卻沒有說出來。 丁靈琳道:「我知道你一定很快就會好的,因為你實在是個好人。」 葛病又笑了。 丁靈琳卻情願他不要笑,他的笑容連看的人都覺得痛苦。 冷風如刀。 丁靈琳已將門窗全都關了起來,刀鋒般的冷風,卻還是一陣陣從門縫窗裏刺進來。 她忽然道:「你知道我在想甚麼?」 「你想喝酒?」 丁靈琳笑了,這次是真的笑了,因為她已看見屋角裏擺著幾罈酒。 她搬來一罈,拍碎了封泥。 酒很香。丁靈琳嗅到了酒香,心裏卻忽然一陣刺痛,這本是她的喜酒,現在呢? 酒雖香,她又怎麼能忍心喝下去。 她想起了郭定,想起了葉開,想起了為葉開去打酒的韓貞。 ——她當然還不知道韓貞並沒有死。 她只知道,若不是她刺了葉開那一刀,韓貞就不會死,她也知道,若不是魔教的邪法,她死也不會刺葉開那一刀。 「魔教——」她忍不住問道:「像你這種人,怎麼會入魔教的?」 葛病沉默著,終於長長嘆息了一聲,苦笑道:「就因為我是這麼樣一個人,所以才會入魔教。」 「是你自己心甘情願的?」 「是。」 「我想不通。」丁靈琳也只有苦笑:「我實在想不通。」 葛病道:「這也許因為你根本不知道我是個甚麼樣的人。」 丁靈琳道:「可是我知道你絕不是他們那種狠毒的小人。」 葛病又沉默了很久,才慢慢道:「我學醫,本是為了救我自己,因為我發現世上的名醫們,十個中有九個是蠢才。」 丁靈琳道:「我知道。」 葛病道:「可是到了後來,我學醫已不是為了救自己,也不是為了救人。」 丁靈琳道:「你是為了甚麼?」 葛病道:「到後來我學醫,只因為我已經完全入了魔。」 無論做甚麼事,若是太沉迷,都會入魔的。 「所以你就入魔教?」 葛病道:「魔教中雖然有很多可怕的殺人邪術,卻也有很多神奇的救命秘方,譬如說,他們的攝魂大法,若是用得很正確,在療傷治病時,往往可以收到意想不到的療效。」 水能載舟,也能覆舟。無論甚麼事都是這樣子的。 「你若是用得正確,砒霜也是救命的良藥。」 「可是他們的攝魂大法,對治病又有甚麼用?」 丁靈琳還是不懂。 葛病道:「醫者意也,這句話你懂不懂?」 「不懂。」 「這就是說,一個人自己的意志力是否堅強,往往可以決定他的生死。」 他這種解釋不但深奧,而且新鮮,他也知道丁靈琳一定還是聽不懂的。 所以他又解釋:「這也就是說,一個病重的人,是不是能活下去,至少有一半要看他自己是不是想活下去。」 丁靈琳終於懂了,因為她忽然想起了個很好的例子,她想起了郭定,若不是她激發了郭定求生的意志,用不著等魔教的人下手,他就早已死了。 她的心又在刺痛,忍不住捧起了酒罈子,喝了一大口。 葛病忽然道:「讓我也喝一口。」 丁靈琳道:「你的傷這麼重,還能喝酒?」 葛病笑了笑,道:「既然喝不喝都是一樣,為甚麼不喝?」 丁靈琳的心在往下沉。 「為甚麼喝不喝都是一樣的?你剛才吃的藥難道沒有效?」 葛病沒有回答,也不必回答。 丁靈琳忽然發現他蒼白的臉,已變得通紅滾熱,就像是有火焰燃燒著一樣。 剛才那瓶藥,顯然並不能救他的命,只不過暫時提住了他一口氣而已。 看著他越來越可怕的臉色,丁靈琳的眼淚又急得流了下來:「你——你覺得怎麼樣?」 「我覺得很好。」葛病閉上眼睛:「我說過,我已是個老人,已沒有甚麼可怕的。」 他並不怕死,一點也不怕。 丁靈琳忽然明白,剛才他擔心的並不是他自己,而是她。 這想法也像一根針刺入了她的心。 她不知道該說甚麼,也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報答這種恩惠和感情。 葛病忽又笑了笑,道:「我也說過,我對醫道已入了魔,所以我既沒有朋友,也沒有親人,因為我對任何人都不關心。」 可是他對丁靈琳卻是關心的。 她知道,她看得出,但卻不知道是為了甚麼? 無論如何,他已是個老人,他們之間的年紀實在相差太多,當然不會有她連想都不敢想的那種感情。 他關心她,也許只不過像父親對兒女的那種關心一樣。 可是葛病已睜開眼睛,正在凝視著她。 他的臉更紅,眼睛裏也彷彿有火焰在燃燒著,這種火焰已使得他失去了平時的冷漠與鎮定。 他已漸漸無法控制自己的理智。 丁靈琳竟不由自主避開了他的目光,竟不敢再去看他。 葛病忽然笑了笑,笑得很淒涼,道:「我已是個老頭子,我們的年紀實在相差太多了,否則——」 否則怎麼樣?他沒有說下去,也不必再問下去。 丁靈琳已明白了他的意思,也已明白了他的感情。 老人也是人。只要是人,就有去愛別人的權利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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