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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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葛病道:「在。」 孤峰天王道:「她這條命,好像是你剛救回來的。」 葛病道:「是。」 孤峰天王道:「現在你不妨再把她這條命拿走。」 葛病道:「是。」 他慢慢地放下萬寶箱,右手的乾坤傘,已向丁靈琳眉心點了過去。 萬寶箱是救人的,乾坤傘卻是殺人的。 他殺人的動作快而準確,完全不像是個老人出手,他比大多數人都瞭解,一個人身上有些甚麼地方是真正致命的要害。 眉心之間就是真正致命的要害。 沒有人能受得了他這一擊,可是丁靈琳沒有閃避,反而冷笑著迎了上去,她知道已無法閃避。 她的手腕還被握在孤峰天王鋼鐵般的手裏。 乾坤傘的鐵尖,已閃電般到了她眼前,她看見寒光在閃動,忽然又聽見「崩」的一聲輕響,就彷彿有兩根鋼針撞擊。 接下去的事,就快得使她連看都看不清。 她只感覺到孤峰天王的手突然鬆開,突然凌空躍起翻身,她還彷彿看見孤峰天王身子躍起時,伸手在葛病背上一拍,這一招快如閃電,她實在也沒有看清楚。 她唯一看清楚的事,是孤峰天王已走了,葛病已倒了下去,但她卻還是好好地站在那裏。 她實在不懂這究竟是怎麼回事? 夜色更深,風更冷,那破舊的燈籠,還在枯枝上搖晃,吹笛人的屍身還在枯枝上搖晃。 孤峰天王卻已消失在黑暗中。 葛病正伏在地上,不停地咳嗽,每咳一聲,就有一股鮮血濺出。 風吹過他背上時,他背上的衣服突然有一片被風吹成了灰,露出了一個掌印。 鮮紅的掌印。 丁靈琳從來也沒看見這麼可怕的掌力,但卻已總算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。 她還活著,還能好好的站在這裏,只因為葛病非但沒有殺她,反而救了她。 他冒著生命的危險救了她,而葛病自己現在卻已命如游絲,這種救命的恩情,也像是一根針,忽然刺痛了她的心。 無論是悲傷也好,是感激也好,一種感情只要太強烈,就會變得像尖針般刺人。 她蹲下來,抱住了葛病。 她的心在刺痛,胃在收縮,但卻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幫助這個救命的恩人。 她的眼淚已滴在他身上。 葛病喘息著,總算忍住了咳嗽,忽然道:「快——快打開我的箱子。」 丁靈琳立刻抓起了箱子,打開。 葛病道:「裏面是不是有個黑色的木瓶?」 裏面是有的。 丁靈琳剛找出來,葛病就搶過去,咬斷瓶頸,把一瓶藥全都倒在嘴裏。 然後他的喘息才漸漸平息。 丁靈琳也鬆了口氣。 「萬寶箱,乾坤傘,閻王沒法管。」連閻王都沒法管的人,當然不會死,他既然能救別人的命,當然也能救自己。 可是葛病的臉色還是那麼可怕,連眼睛裏的神采都已消失。 現在他的臉色絕不比那吹笛人的臉色好看多少。 丁靈琳又不禁為他憂慮:「我扶你回客棧去好不好?」 葛病點點頭,剛站起來,又跌倒,又是一口鮮血嗆了出來。 丁靈琳咬緊牙,恨恨道:「他為甚麼要如此狠心,為甚麼要下這種毒手?」 葛病忽然勉強笑了笑,道:「因為我對他也下了毒手。」 丁靈琳不懂,他根本沒有看見葛病向孤峰天王出手。 葛病道:「你看看我的傘。」 丁靈琳看見了。 葛病道:「你看看傘柄。」 丁靈琳這才發現,傘柄是空的,頂端還有個尖針般大的洞。 她終於明白:「這裏面藏著暗器?」 葛病在笑,痛苦卻使得他的笑看來比哭還令人悲傷:「這裏不但有暗器,而且是很毒的暗器。」 他的乾坤傘,本就是殺人的。 「我對你出手時,傘柄正對著他。」 丁靈琳完全明白:「你用傘尖刺我時,傘柄裏的暗器就射了出來。」 葛病點點頭,彷彿想大笑:「他做夢也想不到我會對他出手的,他畢竟還是上了我的當。」 丁靈琳眼睛亮了:「他已中了你的暗器?」 葛病又點點頭,道:「所以他的掌力雖可怕,我們也不必怕他了。」 喜堂裏燈光陰森而黯淡,可是鴻賓客棧裏,已只剩下這地方還有燈光。 所以丁靈琳只有把葛病帶到這裏來,這裏雖沒有床,卻有桌子。 地上的血漬已乾了,她從賬房裏找來幾條棉被,墊在葛病身下。 他的臉色還是很可怕,只要一咳嗽,嘴角還是有血絲沁出。 幸好他還有個救命的萬寶箱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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