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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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呂迪道:「你殺人自然也不用劍。」 葉開道:「從來不用。」 呂迪盯著他的手,忽然問道:「你的刀呢?」 他當然知道葉開的刀。 江湖中人幾乎已沒有人不知道葉開的刀。 葉開凝視著他,等了很久,才冷冷道:「刀在。」 他的手一翻,刀已在手,雪亮的刀,刀鋒薄而利,在陽下閃動著足以奪人魂魄的寒光。 若是在別人手上,這柄刀並不能算利刃,但此刻刀在葉開手上。 葉開的手乾燥而穩定,就如同遠山之巔。 呂迪的瞳孔也突然收縮,遠在五丈外的戴高崗,卻已連呼吸都已停頓。 他忽然感覺到一種從來也沒有體驗過的殺氣。 呂迪脫口道:「好!果然是殺人的刀。」 葉開笑了笑,突然揮刀。 刀光一閃不見。 這柄刀就似已突然消失在風中,突然無影無蹤。 就算眼睛最利的人,也只看見刀在遠處閃了閃,就看不見了。 這一刀的力量和速度,絕沒有任何人能形容。 呂迪已不禁聳然動容,失聲問:「你這是甚麼意思?」 葉開淡淡道:「你既不用劍,我為何要用刀?」 呂迪凝視著他,眼睛裏已露出很奇怪的表情,過了很久,忽然伸出手:「你看看我的手。」 在別人看來,這並不能算是隻很奇特的手。 手指是纖長的,指甲剪得很短,永遠保持著乾淨,正配合一個有修養的年輕人。 但葉開卻已看出了這隻手的奇特之處。 這隻手看來竟似完全沒有筋絡血脈,光滑細密的皮膚,帶著股金屬般的光澤。 這隻手不像是骨骼血肉組成,看來就像是一種奇特的金屬,不是黃金,卻比黃金更貴重,不是鋼鐵,卻比鋼鐵更堅硬。 呂迪凝視著自己的這隻手,徐徐道:「你看清了,這不是手,這是殺人的利器。」 葉開不能不承認。 呂迪道:「你知道家叔?」 他說的就是「溫侯銀戟」呂鳳先。 葉開當然知道。 呂迪道:「這就是他昔日練的功夫,我的運氣卻比他好,因為我七歲時就開始練這種功夫。」 呂鳳先是成名後才開始練的,只練成了三根手指。 呂迪道:「他練這種功夫,只因他一向不願屈居人下。」 兵器譜上排名,溫侯銀戟在天機神棒、龍鳳雙環、小李飛刀和嵩陽鐵劍之下。 呂迪道:「百曉生作兵器譜後,家叔苦練十年,再出江湖,要以這隻手,和排名在他之上的那些人爭一日之短長。」 他沒有再說下去。 因為呂鳳先敗了,敗在一個女人手下。 一個美麗如仙子,卻專引男人下地獄的女人——林仙兒。 呂迪道:「家叔也說過,這已不是手,而是殺人的利器,已可列名在兵器譜上。」 葉開一直在靜靜地聽著,他知道呂迪說的每個字都是真實的。 他從不打斷別人的實話。 呂迪已抬起頭,凝視著他,道:「你怎麼能以一雙空手,來對付這種殺人的利器?」 葉開道:「我試試。」 呂迪不再問,葉開也不再說。現在無論再說甚麼,都已是多餘的。 陽光燦爛。 可是這陽光燦爛的院子,現在卻忽然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肅殺之意。 戴高崗忽然覺得很冷。 陽光也很溫暖,可是他忽然覺得百般寒意,也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,鑽入了他衣領,鑽入了他的心。 刀已飛入雲深處,劍已沒入樹裏。 這既不是刀寒,也不是劍氣,但比刀鋒劍刃更冷,更逼人。 戴高崗幾乎已不願再留在這院子裏,可是他當然也捨不得走。 無論誰都可以想像得到,這一戰必是近年來最驚心動魄的一戰,必將永垂武林。 能親眼在旁看著這一戰,也是一個人一生中難得的機遇。 無論誰都不願錯過機會的。 戴高崗只希望他們快些開始,快些結束。 可是葉開並沒有出手。 呂迪也沒有。 連戴高崗這旁觀者,都已受不了這種無形的可怕的壓力,但他們卻像是根本無動於衷。 是不是因為這壓力本就是他們自己發出來的,所以他們才感覺不到? 或許是因為他們本身已變成了一塊鋼,一塊岩石,世上已沒有任何一種壓力能動搖他們? 戴高崗看不出。 他只能看得出,葉開的神態還是很鎮定,很冷靜,剛才因仇恨而生出的怒火,現在已完全平息。 他當然知道,在這種時候,憤怒和激動並不能致勝,卻能致命。 呂迪的傲氣也已不見了,在這種絕不能有絲毫疏忽的生死決戰中,驕傲也同樣是種致命的錯誤。 驕傲、憤怒、頹喪、憂慮、膽怯——都同樣可以令人作出致死的錯誤判斷。 戴高崗也曾看見不少高手決戰,這些錯誤,正是任何人都無法完全避免的。 可是現在,他忽然發現這兩個年輕人竟似連一點錯誤也沒有。 他們的心情,他們的神態,他們站著的姿勢,都是絕對完美的。 這一戰究竟是誰能勝? 戴高崗也看不出。他只知道有很多人都認為葉開已是當今武林中,最可怕的一個敵手。 他已知道有人說過,現在若是重作兵器譜,葉開的刀,已可名列第一。 可是他現在沒有刀。 雖然沒有刀,卻偏偏還是有種刀鋒般的銳氣、殺氣。 葉開能勝嗎?戴高崗並不能確定。 他也不知道呂迪是否能勝。戴高崗也不能確定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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