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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四


  傅紅雪冷笑道:「我說過,你這種人根本就不值得我動手。」

  王大洪突然沉默,顯然在考慮。傅紅雪提出的條件實在很誘人,無論誰都會考慮考慮的。只要能活下去,相信世上絕沒有真正想死的人。

  傅紅雪並沒有催促。當別人在考慮下決定時,你若催促他,壓迫他,得到的效果往往是相反的。這道理傅紅雪也懂。

  過了很久,王大洪忽然道:「你應該看得出來我不是個君子。」

  傅紅雪沉默,默認。

  王大洪道:「像我這種人,為了要保全自己的生命,無論誰我都會出賣的。」

  傅紅雪冷冷道,「你並不笨。」

  王大洪道:「所以我還有一個問題。」

  傅紅雪等著他問。

  王大洪道:「我怎知你現在一定能殺得了我?也許你現在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,那麼,我又何必將別人的秘密告訴你?」

  傅紅雪也沒有回答這句話。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,凝視著這個人,過了很久,才緩緩地道:「我本該一刀削落你的耳朵,讓你相信的。」

  王大洪道:「哦?」

  傅紅雪道:「可是你這種人非但不值得我動手,更不值得我拔刀。」

  王大洪道:「哦?」

  傅紅雪道:「但我卻不能不讓你明白一件事。」

  王大洪道:「什麼事?」

  傅紅雪道:「我不用刀,也一樣可以殺你。」

  王大洪笑了,他當然不信傅紅雪會放下這柄刀。但就在他開始笑的時候,傅紅雪已放下手裡的刀,放在桌上。他好像決心要證明一件事——沒有這柄刀,他還是一樣可以站得起來。

  王大洪果然顯得驚訝——也就在他臉上剛開始露出驚訝之色的這一剎那間,他手裡又多了柄短劍,閃動著慘碧光芒的短劍。劍光一閃,已刺向傅紅雪的胸膛。

  王大洪當然並不是個生意人,「王大洪」也當然絕不是他的真名。他一劍刺出時,無論誰都看得出,這個人非但一定是個成名的劍客,而且一定是殺人的專家。他的劍法惡毒而辛辣,雖然沒有繁複奇詭的變化,但在殺人時卻很有效。這一劍刺出後,就像是毒蛇的舌信。

  傅紅雪已無法揮刀招架,他手裡已沒有刀。可是他還有手。手是蒼白的。他身子一閃,蒼白的手突然向劍上抓了過去。他似乎已忘了自己這雙手是血肉,不是鋼鐵,似已忘了自己手裡沒有刀。這是不是因為他感覺中,他的手已和他的刀永遠結成一體?

  這是不是因為他根本沒有空著手的習慣?劍上淬著劇毒,只要他的手被劃破一點,他就要倒下去。王大洪的劍沒有變招。他當然不肯變招。他希望傅紅雪能抓住他的劍,抓得越用力越好。

  真正的聰明人,永遠不會將別人當做呆子。將別人當做呆子的人,到最後總是往往會發現,真正的呆子不是別人,是自己。王大洪覺得傅紅雪實在是個呆子。除了呆子之外,還有誰會用自己的手去抓一柄淬過毒的利劍!這也許只因為他受的刺激大,所以腦袋裡已出了毛病。

  王大洪幾乎已快笑出來,因為這本來就是一瞬間發生的事。他也知道自己這一劍招式已用老,速度已慢了下來。這一劍既沒有刺中對方,本就應該早已變招的。現在他只等著傅紅雪的手抓上來。

  就在這時,他突然覺得眼前一花,蒼白的手已打在他黝黑的臉上。

  在最後的一剎那間,傅紅雪的招式竟突然變了,變得真快,快得無法思議。他只覺得眼前突然變成一片黑暗,頭腦中突然一陣暈眩,什麼事都已感覺不到。

  等他再清醒時,才發現自己竟已倒在牆角,鼻子裡還在流著血,臉上就像是尖針在刺著,左邊的顴骨已碎裂,鼻梁的位置已改變。他能抬起頭來時,才發現自己手裡的劍,已到了傅紅雪手上。

  傅紅雪凝視著這柄劍,過了很久,才轉向他,冷冷道:「這柄劍不是你的?」

  王大洪搖搖頭。

  傅紅雪道:「你用的本是長劍。」

  王大洪又點點頭。用長劍的人突然改用短劍,出手固然更快,但力量和部位都無法拿捏得很準了。這點他自己也很明白。

  傅紅雪道:「這柄劍也是那個人給你的?」

  王大洪點點頭。

  傅紅雪忽然將劍拋在腳下,道:「你若想再試一次,不妨將這柄劍再拿回去。」

  王大洪又搖搖頭,連看都不敢再看這柄劍一眼。他的勇氣似已完全崩潰。

  傅紅雪冷冷道:「你為什麼不願再試?現在我手裡還是沒有刀,還只不過是個可憐的跛子。」

  王大洪道:「你不是。」他忽然長長嘆息,道:「你也不是呆子。」

  ——將別人當做呆子的人,到最後往往會發現真正的呆子並不是別人,而是自己。這點他現在也終於明白。

  傅紅雪道:「現在你已肯說出那個人是誰?」

  王大洪突又長嘆,道:「就算我說出來,也沒有用的。」

  傅紅雪道:「為什麼?」

  王大洪道:「因為你絕不相信。」

  傅紅雪道:「我相信。」

  王大洪遲疑著,道:「我能不能相信你呢?你真的肯放我走?」

  傅紅雪道:「我已說過一次。」

  有些人說的話,一次就已足夠。王大洪終於鬆了口氣,道:「那個人本是你的朋友,你的行蹤,沒有人比他知道得清楚。」

  傅紅雪突然握緊了雙拳,似已隱隱猜出這個人是誰了。他沒有朋友。在這世界上,也許只有一個人能夠勉強算是他的朋友,因為他已感覺到一種被朋友出賣的憤怒和痛苦。但他卻還是不願相信,不忍相信,所以他還是忍不住要問。

  「這個人姓什麼?」

  王大洪道:「他姓——」突然間,刀光一閃。只一閃,比電光還快的一閃,然後所有的聲音都突然停頓。

  「他姓——」

  王大洪永遠也不能說出這個人姓什麼了,他也已用不著再說。這柄短刀已說明了一切。

  ——刀光一閃,一柄短刀插上了李馬虎的手腕。

  刀光一閃,一柄短刀殺了那無辜的孩子。

  現在刀光一閃,封住了王大洪的口。

  三柄刀當然是同一個人發出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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